“你大胆!天地君臣!自古尊卑有别,你今日做下此等恶事,天下人决计容不下你洛氏一族。”
洛慕峻鼻腔出了口气,轻轻冷笑,毫不在意道:“上不正,下不从;上不仁,下必反。太后不说南木氏行事不正不仁,单单指摘我洛家的不对,岂不可笑?”
“真是荒唐!千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此等悖逆大道之言论。”
“听没听过不要紧,看看你们南木氏的所作所为,看看天神容不容得下。”
尹氏见洛慕峻一脸的狠决,忽然意识到他已决心与太上皇同归于尽,现在威严恐吓他应是毫无成效。
她似是心中疲累,颓然坐倒在椅中,手扶脑袋静静等待。
若她猜的不错,他就快到了。
洛慕峻兄妹俩对视一眼,看着忽然放弃的尹太后感觉莫名其妙。洛慕琰看着太后隐忍着悲伤的模样,心中有些同情,但洛家与南木氏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同情就会让他们放弃复仇。
洛慕峻反而低头皱眉,思考尹太后的变化。他觉得要么就是尹太后真心觉得累了,要么就是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呢?莫非……在等待他?呵呵,以为他来了我就乖乖交出解药?莫说没有解药,就算有解药,他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放过南木铮。
尹太后偷偷观望一眼,看到洛慕峻的神情。心中觉得好笑:真是血脉传承,即使从未见过父亲,这孩子的表情动作都跟当年的文昌侯洛行之分毫不差。真是有意思!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皇帝匆匆赶到。一进来看到殿内情形,本想大声喝止拿刀押着洛慕峻的甲卫。但在眼睛扫到太后时却放弃了。
因为,皇帝看到太后坐在上首扶着脑袋,手遮着脸,露出的下颌上却是一线又一线的泪珠滚涌而下。
南木笙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跨进殿中,先是给太后请了安,才状似惊讶地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不说话,他又转过头来,对着甲卫挥挥手,淡淡开口:“下去吧!”
甲卫头领都没有去看太后的反应,立即带人退出了门。
尹太后心中哀叹: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寿康宫中的所有人真的要看笙儿的脸色过日子了。
皇帝坐到另一边的上首座位上,问道:“怎么回事啊?琰儿!你来说吧。”
“二哥!我……我不知——“
“实话实说吧!”洛慕峻打断道,“也不是能藏住的事情。微臣还奇怪呢,怎么这么多日了,也没人来捉拿微臣。”
太后擦好脸,端坐一旁。南木笙看洛慕峻有些激动,先于洛慕琰说道:“坐下说吧。”
洛慕峻兄妹俩落座,太后刚要说什么,皇帝又开口传道:“上茶!”
等侍女送了茶退出去后,本来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接二连三的打断,反而缓和了不少。
如今,厅堂之内俱是茶盏轻碰只声。洛慕峻和洛慕琰是不急的,太后虽急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何况如今有皇帝在这儿,太上皇被下蛊一事都已摆到了台面,不给解决是不可能的。
最终还是皇帝装傻充愣地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太后沉吟不语。洛慕琰本就话少,此刻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于是静默不语。洛慕峻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当日倒行逆施屠戮我洛府全族的时候,早该想到今日了。”
太后的眼神立即甩过来,但也知道洛慕峻所言不虚,太上皇当年确实是犯下了世所不容之事。她没跟洛慕峻掰扯以前的事,掰扯起来反而成太上皇今日的痛苦都是应得的了。于是她强词夺理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洛家若是一心向主,何以遭人猜忌?你敢说当年如日中天盛宠不衰的文昌侯和洛家就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完全就是欺负他们年轻,不知道当年的情况了。余下三人立即皱了眉头,脸色不悦。
“太上皇也许有错,但如今你们一个个侯爷郡主的,甚至——”她紧紧盯住皇帝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难道太上皇对你们连一点好都没有?若他真的赶尽杀绝,你们觉得今日还能坐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这是南木笙第一次看到何太后如此疾言厉色。南木笙想到王司宫对他说起过这些年南木铮在暗中帮他隐藏、助他起事。按此说来,其实也有可能他早就知道洛慕峻的存在了。就算不知道,但是南木笙心里对南木铮的态度也是有些为难的。
洛慕峻看到皇帝闪烁的眼神便知道他心中对南木铮的态度不似从前那么坚决。起事第二日,被南木笙藏在晋王府湖底密室中的洛慕峻兄妹才被放出来。
洛慕峻满心期待着宫廷里上演一场亲子弑父的戏码,却听到来人汇报南木铮传位于晋王,自己退位称太上皇了。当时,洛慕峻就知道南木笙心中积累那么多年的恨意竟不如血脉浓厚。他嗤笑一声,自嘲上一世的自己是有多天真。
上一世,他一心一意辅佐南木铮,助他登顶,帮他平天下。可他却是怎么对自己的?南木铮不仅染指潇儿,还屠杀洛府满门,最后还振振有词说是他对不起南木铮。
即使过了一个轮回,他还记得当时南木铮狰狞的嘴脸。这么多年的春秋,一点都没能磨灭他心中的恨。很多个半夜,噩梦惊醒,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躲过了南木铮挥下的剑,还是真的重生归来。
那夜,他为了给两个孩子和在天神观中待产的潇儿母子博一线生机,主动踏出密室。南木铮一脸得逞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果然!不拿潇儿逼你,你是不会出来的。”他走过去,敲敲墙面:“是这里吗?密室入口?”
洛行之脸色如霜,冷冷道:“我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想死个明白罢了。”
南木铮胜券在握,完全放松下来,闲闲地坐下来,慢悠悠道:“死个明白?哈哈!好!你想知道什么?朕保证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为什么?”洛行之的眼中喷出些怒意,道:“我扪心自问,不论是为友为臣,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肝胆相照忠心耿耿赤胆忠心……自古以来形容忠臣挚友的词汇放在我身上,哪一个都不为过。可你无端猜忌忠臣,陷害故友,到底是为什么?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洛行之身上的迷药正是浓的时候,身上酸软无力,说话也是飘飘忽忽的。这几句话说的义正词严,但那么软绵绵地说出来,没有质问的气势,反而显得哀怨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