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安当然不知道，但很快反驳道：“你的意思是他上辈子做了坏事，是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随着生死，所有孽债都该还清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追到下一世？下一世不够还怎么办？要追几生几世吗？”

掌镜仙子冷起脸来，跟刚刚轻松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疏离的样子直人敬畏：“如果是郝铭恩呢？程澜依呢？害死嘟嘟的人你可以原谅吗？那害死南木昊的南木铮岂不是也可以这样轻易地原谅？”

“我……”叶黎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原谅不了。但是——“这不一样。我重入轮回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让昊儿活着。对于南木铮，我没有要杀了他的想法。”

“南木昊活着，他就会称帝，他会放过南木铮吗？”

他不会。叶黎安心知肚明。可她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安排这样的命运？他们是亲兄弟，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和睦相处。大家和和睦睦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你们这些神仙对凡人就可以随意摆弄，为什么一定要恩怨情仇都要听你们安排？为什么————”

“因为，”仙子冷冷打断叶黎安无奈地哭喊，“这是天道。他们在上一世做了孽，总要将这些孽债还清楚。不然，那些受苦的人怎么办？被他们害死的人，怎么办？冤死的、受苦的、在当世等不到正义的人，真的要让他们枉死便算了吗？他们的命运就不算数吗？不说南木昊上辈子做下的孽，这辈子你看看犯下了多少人神共愤的罪恶？你还觉得南木昊无辜吗？”

“可————可这不是你安排的命运吗？他只是在不断重复你安排的命运罢了。”

“不。每个灵魂来此的第一世都是自由的。之后的每一世都是在无限重复第一世的所作所为罢了。这里说是没有自由意志，其实有或无，从开始都是由你们定下的。”

叶黎安久久没有言语，一直不曾说话的叶宏解释道：“安安，你误会仙子了。她只是封印了你离世之后的记忆。入轮回时不管是谁都会被清除记忆的。这是那位上古之神铸造虚空镜时就设置好的。仙子也没有办法。”

“离世之后的记忆？什么意思？”

“每个人进入轮回时失去记忆，从零开始。死亡之后，这些所有的记忆都会随着灵魂离体回归。仙子封印的是你来此之后的记忆。所以你才会每一世都觉得是第一次。”

明明没有了肉体，叶黎安还是感觉所有的力气离她而去，好似下一秒就瘫倒。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就过一小会儿。叶黎安鼓起勇气问：“昊儿上辈子做了什么事？”

那仙子毫无顾虑，说道：“弑兄夺嫂。”

叶黎安心心念念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无法放下执念。但她知道，以南木昊的本性，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具体的她不敢再追问。

鼓了鼓勇气，她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阿笙呢？我是说南木笙？或者，洛慕笙。我不知道仙子以哪个名字识得他。”

那个仙子转过身去，面向虚空镜。叶黎安和叶宏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轻轻说：“他跟剩下的不一样。”

闻言，叶黎安有些惊喜。那是不是说南木笙并不是受到天罚的人。

可转念又想到他凄惨的身世。叶黎安又没了把握。

她刚想继续追问，只听那仙子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原本是上古之神打造给爱妻的镜子。这是给她的聘礼。后来，寰宇中最盛大的婚礼未能成行。上古之神遭受暗算，灵魂碎成三千余块，散落三界六道。他的未婚妻便散尽她的三千发丝，每一根发丝幻化成一位美人，跟随他的灵魂碎片入世，陪伴一世。而虚空镜，遗落在此处，被人拿来做成了三界内最严密的监狱。”

监狱？

“这是监狱？”叶黎安忍不住问道。

“是的。”仙子转过头来，“你以为世间最安全的监狱是铁栏围墙筑成吗？或者是被海洋环绕的荒岛？深不见底的洞穴？亦或是地狱？”

仙子摇摇头，幽幽道：“这些都不是。世间最安全的监狱是天堂。天堂，满足了你所有的欲望，拥有你所有想要的东西，谁会愿意离开呢？你会离开一个和丈夫孩子其乐融融的世界吗？赌徒会愿意离开赌桌吗？追逐名利的会愿意离开聚光灯和保险柜吗？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直到你不愿意离开为止。有些人可能会因为太容易得到而变得无聊，就会给他安排点烦恼、忧愁、惊喜、仇恨、爱情。让他的心动起来，他的脑子就被支配那里。他就再也想不到别的，不会去思考世界的真相，更不会去挑战这个世界。”

那仙子重又走向那虚空镜，眼神眷恋，神情温柔，惋惜道：“你看！当初那爱意的象征，沦落成这样了呢？多有趣！当时，他亲自铸造了一百年，融了自己的灵力，只是为了铸造他们二人的爱巢罢了。这本该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的，生养万物，每个灵魂都能有自由而平等的生命。多么美好的世界啊！只是因为他未婚妻随口胡诌的言论罢了。他竟然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伤了神魂，否则也不会被人趁人之危。”

仙子神情落寞，似是就这样孤寂的站了千万年。

“我来此之前，特意打听过。愿意提起的人很少。似是有何隐秘。”

叶宏不由得想起，多加查访之后终于收到叶黎安在虚空镜的消息时，他还不知道虚空镜是什么。当时他只是一位最低阶的冥界使者。后来，他努力升到能有权限翻阅天界秘闻时发现关于虚空镜的记载少之又少。只寥寥几句，说：这是三界唯一融合上古之神骨血的法器。由上古之神打造，以其灵力为源，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后来，他又去多方打探，很少有人愿意提起，提起的也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偷偷摸摸告诉他：“这是上古之神送给爱妻的法器。后来不知遗落到了何处。如今是天界的监狱了。只有永无翻身之地的仙人才会被打入那里，永堕轮回，再不会被放出来。也有跟掌镜仙子关系好的，能有幸进入镜中修行。那里灵力非比寻常，但也得小心。境界低的、心性不坚的，反而会被虚空镜吞噬，变成供给自身的养料。”

那些人无论认识不认识的，知道他要进入虚空镜找人，都劝他不要去。一旦进入虚空镜，若是犯罪者被打入的，必须得等刑期满了，若是仙人进去修行必须得等自己有所感悟进一阶，才能出了虚空镜。否则，别无他法。大家都劝他，不要白白跑一趟，就当没这个人算了。

叶宏笑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进入了虚空镜，但没想到叶黎安却已认不出他。他承认，现在的他跟叶宏的长相不一样了。他是因前世的功德获大运道，受封冥界使者。一经接受，就恢复成了前世的模样。恢复了所有记忆的他，当然可以不管叶黎安。可他既然说了，就不想食言。这是他的，放任不管，他害怕变成心魔。至少也得努力过，才能放下。

当他差点被这虚空镜折磨得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掌镜仙子出现了。

她说，她知道叶宏是谁。三界都听说过他的伟绩。

她还说，像将军那样的以身囚困噬魂魔的功德，获封一个小小的冥界使者实在是不公平。

她又说，若不是将军捐躯救了十万凡人之命，遭殃的不只是他那凡世，三界也会有场浩劫。这样大的恩德就给封个小小使者。真是。

她自说自话，将他身上的禁锢结了。又在他身上画了几道符，从此他在虚空镜来去自如。只是这道符会损耗受者灵力，叶宏再难承受。

因为虚空镜是个轮回的世界，任何一条命运都像是一个圆圈落在那里。只要叶黎安决定再入轮回，叶宏就得造出另一个自己送到天神观，再收为关门弟子。

如今过了四世，下一世叶宏若再入世，只会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陷入轮回。若叶黎安再不走，他就得放弃。等回去恢复灵力后，再来劝说叶黎安。

“他们当然不敢提。”那仙子眼神有些愤恨，讽刺道：“若让他们都说出来。天界的面子岂不是都要没了？他们可是借了他转世的妻子之手，从她还是幼儿开始便灌输仇恨，让她亲自打碎了神的魂魄呢。”

“刚刚不是说她未婚妻还散尽长发追随而去吗？说的是两个人吗？”叶黎安问道。

那仙子摇摇头，继续说道：“他的魂魄一碎，他未婚妻被封印的记忆便在散发的强大灵力下恢复了记忆。这才悔不当初。不然，她可是心悦她大师兄的。她大师兄可是答应了她，只要那上古之神死了，就会将她娶为妻子。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为了那个伪君子不值钱的承诺，竟犯下这样大的错事。”

哈哈哈哈哈哈......那仙子笑出了眼泪。

叶宏和叶黎安均有些尴尬地呆立在远处。此时，那位仙子的头发又像之前一样亮起来。仙子脸上的表情也在快乐和痛苦之间切换。

不多久，那亮光又来了。

等光亮熄灭，那仙子睁开双眼，连瞳孔都透着认真。

“他归位了。”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兴奋、紧张还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