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边呵斥着狗子们,让他们离的远些。
这话张文书小时候听的多了,每家都这么说,狗该咬人的还是会咬。
不过见这几条狗摇头摆尾的模样,倒不似有什么敌意。
便是连大黑狗,也渐渐放松了身体。
有一条大黄狗,小跑过来,嗅它的味道,并绕到身后,想闻闻它的屁股,被它低吼一声,吓的跑了回去。
众人尚在惊疑之中。
老人却已开始招呼众人,往里面走。
他自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精神振奋。
“走,走,到家里喝碗水……”
张文书看了看稻草人,又看了看老人的背影,神色犹豫。
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庄稼地,一直向前,尽头有两间小屋。
小屋是砖头垒成,沧桑破旧,看着已有些年头。
屋前摆了破旧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杂物。
众人看前后并无他人,心里渐渐放下来心。
老人招呼众人坐下,取了碗,倒上水,请大家歇歇。张文书则掏出烟递与他,并给他点上。两人边抽着烟,边叙起了事。
“您怎么称呼?”
“姓王,王正才,喊我老王就行。对了,你们从哪里来?”
“得翻过一小山,继续往前,沿着水泥路,那边有个汽车库房。”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去过。”
大家互通了姓名,聊起了详细情况。
张文书问起稻草人的事。
王正才笑了笑,只这笑容里颇为苦涩。
“那个呀……是我老婆。”
他伸手,将耳朵上夹的烟卷取下,舔了舔,开始吸起来。
烟味又浓又冲。
只是没人感觉不好,便是连仲黎黎这样的姑娘,也未远远躲开。大家如今喜欢这些有生活气息的东西,借着这味道,仿佛能记忆起灾变前的琐碎。
“我们原也不是住在这里,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又有了孩子,我和老伴本来在那边帮忙照顾的。儿媳嫌咱们照顾的不好,后来便由亲家那边照顾。我和老伴在城里住的不惯,就回乡下了。后来出了变故,我们又一路跌跌撞撞,到了这里。这田地和房子,以前是我三哥的,他人也没了,我们便住在这里了。”
王正才边叙述,边给大家添水。
赵世清接过水壶,示意老人家坐下,他来便可以了。
王正才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说道:“这里虽然偏僻,附近也是有人住的。没啥事的老头老太太,不习惯外面的吵闹,待在这里正好,清静。我老伴……后来被咬了,用水冲洗了伤口,敷了草药,最后还是不行。”
他叙述的很平稳。
没有太多悲喜,却让人止不住唏嘘。
“其他的活死人,都被我埋了。只是她……有点下不定决心,尽管知道已经死了,但能看看模样也是好的。又想着,庄稼地里鸟多,粮食还没熟,就被偷了不少,让她帮忙看看田地也是好的。”
张文书一声叹息。
也没有安慰,或者说些别的什么。
默默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乱世浮沉,亲人离散,这是大家都经历过的,没有谁比谁更好一些。
“一个人活着,倒也没什么意思。我也想过,要不就喝点药,跟大家一起去了。唉……但又总想再等等,看看这世道……会不会变好。”
没有眼泪与哭泣。
他年纪已经大了,经历的也多。
即便悲伤,也只藏在深邃的眼睛里。
一时倒有些沉默。
王正才却笑了笑,说道:“今天见着你们,知道还有活人,真是太高兴了。对了,你们走了这许多路,饿不饿?我这里有吃的,你们等等,我给你们做饭吃。”
说着便站起身,往屋里走。
张文书站起身,刚要拦住,说大家不饿。想了想,又放下了手臂,跟上前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来烧锅。”
众人也都起了身,准备帮帮忙。
屋里的陈设,颇为简陋,东西倒还齐全。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日用品,样样不缺。只许多东西,随意堆放着,看着不是很整洁。
侧面的小屋,便是厨房。
大家寻了食物,没让王正才动手,自己做起了饭。
只让老人家坐在一旁,陪大家继续聊聊天。
众人发现,老王的食物储存,还是相当丰富的。尤其米面之类的主食,各装了几大袋。这是他们许久不曾接触的东西了,感觉惊喜极了。
蔬菜瓜果,数量也不少,堆在墙角。
只油盐酱醋之类的配料,显得有些稀缺。
王正才看着周遭忙碌的年轻人,洗菜的洗菜,刷锅的刷锅,挑水的挑水……男男女女,一片热闹的景象。
他陪着众人闲聊,眼睛竟有些湿润。
大黄狗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身体。
他摸了摸狗头,趁人不注意,将眼角擦了擦。
他老伴如果还在,见着这热闹景象,该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