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然瞧着那张基本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慢慢的挪动视线，落在和她脸面一样分不清楚具体为止的地图上，努力辨认着被勾画成某种……远看像动物，近看像植物的地方。“这里，这里阿然。”用笔尖戳了戳某个已经看不见地方的点，夜悠雪托着腮帮子，眨巴眨巴眼睛，“这里是浒州，阿然，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浒州？”夜子然想了想，“浒州是大沉与南晋的另一个边境重地，与幽城是邻县，现在好像是由虹家的人镇守。”

“恩恩，没错，就是虹家的人。”夜悠雪在浒州旁边的某个地方也圈了一圈，“这里是幽城，这里是浒州，幽城之前就是大沉与南晋的关卡‘游魂关’，所以幽城是由虹家家主虹影亲自镇守，而浒州稍稍偏后，没有幽城那么靠前，镇守的人是虹影的弟弟虹时。”

夜子然点点头，又蹙了蹙眉，“阿姐想收回虹家的兵权？”

碧家与贺家相继被诛灭，现在夜悠雪想对虹家下手了吗……但，虹家世代忠心为国，又握了南晋大半兵权，倘若执意与虹家为敌，对夜悠雪并没有好处。

可……夜子然看向夜悠雪，就见她黑黝黝的一张笑脸，眸色比脸色黑，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果然，就算明知道为敌，夜悠雪也不会停止自己的计划。

抓着笔杆摇了摇，夜悠雪轻轻一笑，姿态有些慵懒，长睫一垂，敛去半目狡黠，轻轻问道：“把浒州封给阿然做封邑可好？”

夜子然浑身一震，当即说不出话来。

“……然后，阿然去浒州，恩，阿然没忘记吧，我说过除掉贺家就给阿然一半的自由，现在我把浒州封给阿然，阿然高兴吗？”漆黑的眼眸沾染了笑意，恍若星辰，洞测人心。

宫外的雨越下越大，潮气自开启的窗户压沉在室内，夜子然忽然一颤，调转目光，落在了幽城与浒州之间。片刻后，僵硬着声音，慢慢问道：“阿姐……我要去浒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夜悠雪趴伏在地图上，以手肘撑着软榻，双手捧脸，两只不安分的脚丫举着，摇来晃去，听见夜子然的问话，抬起眼睫，清秀的眉眼之间堆满微笑，“……杀掉虹时。”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夜子然身子晃了晃，半晌没有说话……不是细雨蒙蒙，而是狂风暴雨，她站在雷鸣闪电之中，摇摇欲坠――

夜悠雪歪头看着她，慢慢细弯眼眸，笑眯眯的勾着唇角，“只要杀掉虹时，恩，阿然，你去浒州只要杀掉虹时，我有办法让虹家走向终点，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掉虹家。”

“……阿姐，虹，虹时……”夜子然艰难的开口，脑子里纷纷乱乱。

“啊~我知道啊。”夜悠雪微笑，将微笑深化，“虹时是你小时候的玩伴，我知道的。”

夜子然翕动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夜悠雪知道虹时是她的玩伴，可夜悠雪不知道，虹时是世间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还是少年的虹时……如今也不过只有十六岁，甚至比她还小的虹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姐要杀掉他，为什么阿姐要自己下手杀掉他！“虹时是虹家除却虹影之外的嫡子，据说还是少年成名，不到十七岁已经被称为是少年将军，统领半个虹家军驻守浒州，如果你去浒州就有机会可以让他‘死于非命’，阿然，你的意见呢？”

一寸一寸开启没有血色的粉唇，夜子然的心也寸寸凝结，“……阿姐，你当真如此狠心，当真……当真就不肯放过我。

夜悠雪挑了菱唇，淡淡一笑：“阿然，你应该明白一件事，身为帝王，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而你，是我妹妹，只能帮我去完成……如果你叛我――”

“我还有选择吗？”夜子然笑得凉薄：“阿姐握有风奕的命，我连死都不被允许，除了为阿姐做尽那些肮脏的事情……阿姐，你真的是我阿姐吗？”

夜悠雪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的打扮，却是弱质纤纤的少女，其实她没有错，她有什么错？

夜昭在外生下风奕，贺清让背叛夜昭生下夜子然，事实上，夜子然与风奕都没有错……

而自己，来自遥远的未来，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活了下来，心里面连自己都没有装进去――除了墨染，容不下任何人。

纵使夜子然没有错，纵使夜子然当真无辜可怜，为了墨染，为了自己，她也没有选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这里，夜悠雪挑高了眉眼，立时笑意涓涓，“阿然，去或者不去，皆有你定，恩？”

夜子然冷笑，“阿姐早已算准了我会去，又何必再问，我已经有三天联系不到风奕了。”

夜悠雪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笑眯眯的样子看她：“每天踩着我宫顶的瓦片，我实在睡不着，前几天就刚刚好让几个影卫去看看，结果，阿然猜我看到了谁？风奕呢~我就猜，为什么应该在江南的风奕会夜闯皇宫，而且……看样子还熟门熟路呢，我就尽了尽地主之谊，‘请’他下来谈论谈论人生嘛。”

请他下来？

风奕的武功绝高，夜悠雪身边虽然也有影卫，但绝对抓不住风奕――如果没有夜悠雪的话，谁都奈何不了风奕，但夜悠雪不一样，她是妖孽，手段百出，如果她动了心思想抓什么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原本夜子然也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夜悠雪抓了风奕！

淡然看着笑眯眯的夜悠雪，她咬牙切齿道：“阿姐只怕是用了手段吧。”

“是呀。”竟然无耻的承认了，不但承认了，还沾沾自喜道：“不管是我用了九天十魂香还是天蚕丝困龙索……他都没有说话哦，嘛~嘛~他对我肯定是心服口服了。”

他是对你的无耻心服口服了!

夜子然实在懒得去纠正她，突然发现刚刚那些又绝望又痛恨统统不见了，她有些伤感望了望屋顶，难道抽风是有治愈功能的吗？

然后，她再次瞪夜悠雪，“要我去浒州可以，有两个条件。”

“恩？恩恩？”说，都说。

“第一，放了风奕，让他安全回江南去。”

“没问题！”

“第二，虹时……”她深吸一口气，“虹时的事情，让我考虑一下，阿姐，无论如何，我也会做到阿姐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