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然看了下自己被迫穿上的女装,对“舅舅”这两字,只能抽搐着唇角,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好啦,阿然,你别担心哦。”夜悠雪从袖子里摸出来她的折扇,咬着上面的金边,抬头对她微笑:“轩辕筝是不敢对我下手的。”
“恩?”夜子然疑惑。
安静地笑了一下,夜悠雪展开折扇,摇曳着初夏暖风,懒洋洋的弯起眼眸,“第一,轩辕筝是个谨慎的人,嘛,谨慎的人说好听点是步步为营,说难听点就是太小心翼翼。我孑然一身进了澜城,等于是在上演空城计,若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堂堂南晋女帝会冒这个风险吗?想想她当初去江南的时候吧,明里暗里带了不下千人,那时我就知道,轩辕筝绝非寻常女子。你若当真鬼鬼祟祟,反而会惹她怀疑,所以啊,最好的办法就是光明正大,极尽张扬,这样才能让她反复算计,猜不透我的底细。”
此话一出,夜子然立时眼眸一沉,想了想,对夜悠雪的敬佩再上一层。
轩辕筝是绝顶聪明之人,可夜悠雪当真算无遗策,硬是将对方心思猜的通透,分明处于下风,却可以把轩辕筝玩弄于股掌之上!
“第二。”伸出两根手指,像兔子耳朵一样的区区直直,描金山水之后露出一双睿智黑瞳,“她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因为啊,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可以为了男人倾尽山河的昏君,而你呢……哦,应该是现在‘正在帝都’的楚王殿下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甚至‘力劝’我这个昏君鸣金收兵,解了天下之危。若她杀了我,你就会顺应天时登基为帝,她等于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大敌,聪明如她,会做这种蠢事吗?”
“……所以,你才要我换上女装?”夜子然瞬间被点透,想来夜悠雪在离开帝都前就已算好一切,难怪强迫自己换了女装,天下间谁敢去猜堂堂一国亲王竟是女子之身呢?
与其让她扮作侍从,不如将性别公开,此刻就算轩辕筝站在面前,她也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棋高一招。
真真的棋高一招!
夜悠雪摇着折扇,嫣然一笑,“当然,还有第三点……”
话语微停,她垂了长睫,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明知道我此来目的,若不让我打消念头,肯定会生出麻烦来的。”
“……她知道?什么意思?”夜子然微微蹙起秀美,琢磨着夜悠雪话中深意。
“我的意思啊……”夜悠雪缓缓地合上折扇,明眸徒然眯细,轻轻一笑,“她,要开始演戏了……”
夜子然稍稍一想,惊讶道:“难道,她也知道相爷没有死?!”
“何止知道……”夜悠雪凝神看了折扇玉柄上绘制的纹路,淡淡勾唇,“花阡陌带着也许中毒,也许昏迷,也许受伤……总之,肯定是毫无意识的墨染,凭她那点本事能进得了山河关吗?能隐藏起自己和墨染吗?若没有轩辕筝的支持,花阡陌此刻早已为人所杀了。”
“这么说,相爷就在澜城?”夜子然沉声一问。
“……有可能,隐藏的更深呢。”夜悠雪弯起唇角,笑得眸色沉暗。
花阡陌,轩辕筝,纵使你们有通天本事也无妨。
咱们就斗上一斗!夜悠雪在澜城心安理得住了下来,既不找人,也不出门,每天只做两件事。
吃。
和睡。
关外草长莺飞,大好的骄阳万丈。
客栈后院有一个小湖泊,紧靠岸边停着一艘精致画舫。
画舫四壁装饰天青薄纱,阳光错落有致却被纱帷阻挡在外面,柔柔的满目浅绿。
午后,惠风和煦,夜悠雪让伙计在画舫里放了张竹席,又弄了把七弦瑶琴,收拾收拾躲进里面睡午觉。
瑶琴奏着雅调,透过丝纱,悠扬婉转。
在夜悠雪昏昏欲睡时,琴音蓦然拔高,她打了个哈欠,掀起纱帷一角。
就见不远处有两个清丽少女伴着一个纤细男子走来,她眨眨眼,蓦然一笑,“来了。”
轩辕筝走到画舫前,看着纱帷后半遮容颜的夜悠雪,慢慢勾起唇角,微笑道:“有朋远来,是我招呼不周了。”
夜悠雪斜躺在竹席上,慢慢抬头,隔着丝纱只能朦胧看见轩辕筝那张美丽绝伦的的脸,若再仔细去看,碧绿的眸色也能看见,就算是在关外也十分少见的碧眸,偏偏长在了这样一张男女皆宜的脸上……
怎么说呢,倘使女装扮相,必然是绝色美人,男装则端方高贵,令人过目不忘。
受打击的小狐狸再一次感慨,身边众人无一不是容貌出众,只有她啊……
懊恼地抓抓头,她歪着脑袋,清秀娟丽的容颜立刻巧笑嫣然,“啊,没事,本来也就是为了私事而来,怎么敢劳动大驾呢?”
轩辕筝看着夜悠雪,缓缓道:“总归是故人,您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夜悠雪托着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这艘画舫小的很,只怕,容不得您的位置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画舫再小,也是轩辕一族所有。”她不紧不慢的接了这么一句。
夜悠雪咯咯笑了一阵,手中的折扇抵在唇下,轻轻一勾菱唇,“若是在百年前,这句话或许是真的,可如今……北方的沉国,南方的晋朝,您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被凌祯轩听见会作何感想呢。”
轩辕筝没有回答,她站在画舫外,一双碧眸静静地看着她,既不反驳,也不争辩。
折扇敲着额心,夜悠雪闭上眼睛细细听着丝竹之音,明知道轩辕筝在外面,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两人之间仅仅只有一线纱帷,却隔开了天与地。
同样的手握大权,同样的雄心壮志,同样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夙愿。
这样两个女人若是针锋相对也就罢了,偏偏饶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之中,那便是在相互试探着底线,然后徐徐布置算计。
轩辕筝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您是在为我破坏盟约而生气吗?”
“咦?”夜悠雪睁开眼,后知后觉的“喔”了一声,然后低低一笑,“两国联盟本来也就是相互制约相互利用,一开始的信任是建立在彼此利益相连的基础上,我能给你的可以打动你,你自然会站在我这边……不过,看情况凌祯轩似乎承诺你的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