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的世界像是刚开了一个口。
在她要慢慢继续打开的时候,梵瑞的血将那个口给堵住糊住。他粘稠的,温柔的血,源源不断地朝着她的世界涌入。
最后如水泥一般封固,将她彻底封固在了那无尽的冰冷与黑暗里。
时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而手上,梵瑞的血液的触感却又是那么的清晰。在她握着画笔的手,手指摩擦着那血迹时,时雨的嗅觉和其他感官也如潮水般朝着她涌了过来。
她闻到了铁锈一样的血味。
看到了盖在她眼球上的鲜红的血的颜色。
她看到梵瑞在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中,抱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倒地,再到后面,她的脑海中一阵轰鸣,她发疯一样朝着梵瑞跑过去。在她的四周,也涌入了姗姗来迟,维持暴动的警察。
时雨抱着梵瑞,想堵住他的血口。他因为喉头喷涌的鲜血,像是被呛到了一般,无法说话无法呼吸。
他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一样,眼中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已经转变成了认命的冷静。
他总是那么聪明。
即使没有学过医,他也知道自从今天过后,他不能陪着时雨继续走下去了。
时雨疯了一样地哭喊。
抱着怀里的梵瑞,感受着他的呼吸一点点消失,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消逝。
后续的救护车赶来,拖着她和梵瑞去了医院,进行徒劳无功的抢救。在将她和梵瑞分开后,她在抢救室的外面,冰冷地看着手术中的字眼。
最后,梵瑞的姐姐梵妮赶到,从医生那里接到了抢救无效死亡的通知。再后来,梵妮哭喊着打了电话给远在新加坡的父母和亲人,他们订了最早的机票过来。
最后,时雨跟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哭做一团,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地僵坐在手术室外的冰冷的座椅上。
一天两天,一直到梵家开始处理梵瑞的后事。
时雨也在这两日的枯坐中,回过神来。她像是很快接受了梵瑞死去的事实,开始冷静理智地帮着梵家处理梵瑞的一些东西。
但是在她动手帮忙的时候,梵妮疯了一样地让她滚。
因为梵瑞的死就是她造成的。
因为梵瑞那天原本是约了和她一起吃饭的。可是因为担心她,因为要陪着她,所以他才放了自己姐姐的鸽子,去了让他丧命的广场。
“我们不在意钱的。”
“你要那么清高干什么呢?”
“我们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可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为什么不要?”
“现在呢。”
“你拿着那一个两个面包的钱,你拿着你那可笑的自尊,但是却让我弟弟失去了生命。”
“你才是杀死他的那个人。”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我们不需要你在这里装清高装可怜,我们全家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梵妮疯了一样地诅咒与咒骂着时雨。因为弟弟的去世,她俨然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几日的精神折磨,让她已经看不到人型,她瘦了许多,干枯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她在最后,还残存着一些体力和精神地时候,对着时雨说出了这番话。而在她说着的时候,发着疯的时候,梵家的人没有一个打断她。
她就站在那里,听着梵妮对她的诅咒,感受着梵家人对她没有任何神采的注视,最后,时雨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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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进入了一种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模式之中。
她感觉,明明还是那个天气,明明还是那个地点,可是阳光总是比以前要暗一些,空气总是比以前要冷一些,视野总是比以前要空旷一些。
她在没被赶出梵瑞的葬礼后,没多久就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写生,画画。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她拿起画笔的时候,她发现已经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以前那关于绘画的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技巧,所以下笔的方法,甚至调色的方法,将画笔放在画板上的能力,都一并抽离出了她的身体,凭空消失了。
她像是从没有学过画。
也像是从没有画过画。
她无法将颜料弄到画笔上,甚至无法调出她想要的颜料,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颜料是什么颜色。
她整日整日地站在空白的画板前,拿着没有任何颜色的调色盘,还有没有任何颜色的画笔。她的手上,像是被什么攀附住了,她闻到了铁锈一样的腥味,感受了一种温热与粘稠缠绕在她的手指间。
她像是被整个禁锢住,封固住,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画画了。
时雨没有坚持。
她认为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没必要逼着自己。
她放弃了继续画画,然后短暂地休学。休学后,时雨回到了家里,一日一日的不出门,她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