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见有目光往这边打量,“小姐,我们看着找医馆,你还是把盖头盖上吧!”
“也好。”毕竟今天她是新娘,虽然她没什么讲究。
小米扶着她,走起路来很是不自在。她低着头,只能看到脚下的这点儿地方,远的一点儿也看不到。
她觉得自己眼下正是应了那句“鼠目寸光”的话了。她在盖头下面嘴角弯了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笑。
在笑?再笑吗?怎么不是抱怨?
她不抱怨,她也不会抱怨。她从来不会自己选择,只是在别人的选择中尽力而为,本分做事。
今日的婚礼也是,她听父亲的,让她嫁,她便嫁。公公有恩与父亲,这事谁都知道,裴家早就放出风儿了。这是欠人家的人情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在者说,百善孝为先,听从父亲的安排让父亲高兴,便是尽自己的孝道了。发肤受之于父母,本来都是他们给的,哪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她平静无波,表里皆是。轿夫们的不解和小米的抱怨,都没有引起她丝毫的波澜。
她读过书,读过不少书。她知道人生有波澜,也曾知道和看到过有人曾经历过的波澜。但所有的波澜,都激不起她的波澜。
也许,也许那些都与她无关吧!
也许,也许她没有遇到过切肤之痛吧!
“诶,你们看,那是新娘子吗?”几个拎着篮子的婆子指指点点的。
“应该是,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呢!”有个婆子回应。
“可为什么不坐轿子?那红轿子不是用来抬新娘子的吗?”
“是啊是啊,真奇怪,新娘子怎么在地下走呢?”
“听说镇子东边的裴家今天娶媳妇儿,不会是她吧?”
“啊!谁家姑娘嫁到他家谁倒霉,那个婆婆可不是善茬儿。”
“说那家的两个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是新郎也不在家,京城读书去啦。”
“新郎不在家还娶什么媳妇,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
“谁说不是呢!”
到底是地方小,谁家的人什么样儿,谁家有点什么事儿,门窗都是关不住的。
“姑娘,姑娘,这位是裴家的新媳妇吗?”一个婆字小心翼翼的问小米。
“是,正是!”小米没好气儿的回道。
“怎么不坐轿子?”婆子可不管这小丫头的口气,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人家姑娘心善,路上遇到个病人,把轿子让她了。”一个轿夫知道小米在生气,忙替她
回答。
“哦!真是好人,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谁知道老天爷长不长眼呢。”
“不是老天爷不长眼,是他老人家太忙了,顾及不了那么多。不过,只要是好人,老天爷早晚会看到的。”
“那倒也是。”婆子们渐渐地走远了。
“借你们的吉言,但愿我家小姐真的能有个好的报应。”小米望着远去的婆子们在心里道。
“医馆!医馆!小姐,小姐,医馆到了!”一个轿夫指着前面的一个门脸儿喊道。
“裕福医馆”,新娘子掀起了盖头念道。
轿夫们也停下了轿子,只等新娘子发话了。
“几位大哥,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小米,一会儿别忘了,给大哥们喝酒钱。”
“是,小姐。”
“不用,不用,你们家已经都给过了。”一个领头儿的轿夫摆手道。
“我们家是我们家的,我是我的。今儿个这大雪的天,让各位多受累了,请大哥们给小妹个面子,兴许以后还有用得到大哥们的时候呢。”新娘子冻得脸儿煞白煞白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那,那就多谢姑娘了!”轿夫们的心中,对新娘子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几个人把春娘从轿子里抬了出来,随着小姐一起进了医馆。
一个白髯老者见抬进来一个人,便问,“这人怎么了?”
“倒在雪地里冻僵了,请先生您给看看。”小姐回道。
先生扫了眼这几个人,把目光停在了穿着嫁衣的姑娘身上,眼中显出诧异。
“先生,先生?”小姐叫他。
“哦哦,这就看,这就看,随我来吧。”
先生前边引领着,进了一个有床铺的屋子。
“放床上,平着放。”
几个轿夫依言,把春娘放到了床上。先生坐下,把了把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没有生命危险,是饿的,冻的,还有营养不良。好好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
“谢谢先生!这人就先交给您了。小米,给先生留些钱。”
小米应声,掏了些钱出来给了先生。
“我会好好给她治的,请小姐放心。只是,你们是亲戚吗?”
“我们小姐听说过她的事,却不认识。发现她倒在路上,周妈见过,说是陈家的媳妇儿春娘,也才知道,小姐就让送您的医馆来了。”小米解释道。
“原来如此。”
“有劳先生了。她好了就让她回家吧,听说还有个孩子呢。”新娘子对先生礼了一礼。
“好的姑娘。”先生应道。
“咱们走吧!”转身还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先生,我是镇子东边裴家的媳妇儿,如果钱不够,让人去我家找我便是。”
先生“嗯”了一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
“像新娘子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多啊!”先生在心里道。
出了医馆,一轿夫说,“小姐,快上轿吧,可别冻坏了。”
“也好。”
脊背上都已经湿了,鞋子更是没一点儿干的地方。
她进了轿子坐下,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也不知我的明天,会不会也如她这般?不过还好,我的婚礼没有新郎,也就不会有孩子。只要好好伺候公婆便是了。”
和春娘比起来,她知足,很知足。
雪白的天地间,那顶红色的小轿分外的扎眼,它随着风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摆着,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那雪更是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想要把这一行人吞没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