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挂断电话,把那一长串清单写在一张纸上,附上店家的名字,吩咐下人去购买。
交代完后,十一乘车前往一家郊区医院。
助手已经提前为他买好了果篮以及一个由水仙和百合组合成的纯白花束。
住院部顶层只有一间病房,里面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皆为李作义一人服务。
十一蹑手蹑脚地走入病房。
李作义还躺在床上歇息,双眼闭着,比起来之前凹陷了不少的脸颊透露着他身体的虚弱。
然而无论医生和十一多么苦口婆心,甚至可以说是夜以继日地劝导,他依旧固执地不肯化疗。
十一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又将花瓶里面的残花拿去,把新的插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床上时,李作义已经醒了,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沉静地凝视着他。
十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从果篮拿过一个苹果,空出一只手从抽屉掏了一把水果刀削皮。
李作义开口便是问工作的事情:“跟江氏那一单怎么样了?”
十一咽了口唾沫,削皮的速度也放缓了:“很好,一切顺利。”
李作义松了口气:“那就行,我啊,来这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老爷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李作义嘴巴紧闭,良久才再度开口:“你最近的话好像很多。”
低眉顺眼地做了下人那么多年,只一个眼神十一就能明白老爷被挑起了怒气,若是换做从前,他或许会用三言两语打诨过去,然后不再说话了。
可他今日有无比重要,而且一定会惹怒老爷的事情要与老爷商量。
大概是人老了,对生死看淡了——也有可能是老爷老了,那股气势大不如前了,无法压住他了。
十一抬起头,因衰老而耷拉着的眼皮包裹的却是澄明的瞳孔:“老爷,其实这一次会谈也并不是没有波折,依靠大小姐的帮忙才解决的——”
听到“大小姐”三个字,李作义就明白十一接下来要讲什么了,他的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不等十一说完,便扬起手。
十一见状,也顾不得讲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巴掌还没有落下来,李作义就感到胸闷得很,他不得不收回手,把枕头竖着摆放,靠在上面,右手一遍又一遍、自上而下抚摸胸口,顺着气。
十一也不敢再刺激他,便没有讲下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削苹果,又从抽屉拿出一个碟子,切块装盘。
李作义缓了很久,才稍微维持镇定,他抬起手,颤抖的指尖对着十一:“你不会是想说,让我把继承人的位子给大小姐吧?”
在他的怒视中,十一点了点头。
李作义情绪激动,手指颤抖得更加猛烈:“你要是不想在我这里干了,你直接说!现在就可以滚回你的老家养老去!”
十一面对他的指责毫无反应,他把小桌板拿出来放在床上,再将碟子放好,插上牙签。
做完这件事后,他说:“老爷,您糊涂了,我自幼就长在李家侍奉您,哪来的家乡呢?若要一定说一个,老爷和小姐少爷们的家就是我的家乡。”
“少在这假惺惺打感情牌。”李作义油盐不进:“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再提你就收拾包袱滚蛋!”
十一是打定了主意来的:“老爷,我是为了李家好。”
“十一。”李作义的嗓门变小,他把视线挪到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李诗雅她不是我的女儿,她身上没有流着我的血,你不会不知道吧?”
十一默然。
他当然知道,这一直是老爷过不去的坎儿。
李作义叹了口气,拿起一块苹果吃了下去:“我这个人,不是个好人,也不算十恶不赦。但是,我最讨厌背叛,十一,你是懂的。”
十一垂下头。
李作义碎碎念起来:“当年哥哥跟我说,要和我一起继承家族。父亲也说,要我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呵,到后来,那个死老头还是偏心哥哥,让哥哥把我除掉。背叛这个东西,随时都能要人命的。”
虽然十一不想老爷回想起这些令人难过的往事,但是医生有交代过,病人可能会突然话多起来,最好是倾听而不是打断。于是他便没有说话,一直听下去。
李作义又念叨了好些个哥哥还在世时的事情,最后说道:“李诗雅她要远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再留着,恐怕是不行了。”
十一身体一震:“老爷,既然大小姐有成为继承人的资质,为何您不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