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雨声助眠,亦或是太过疲累,柔嘉后半夜仿佛断了线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她脑海中仍是绷着一根弦,五更一到,便自动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便想起床穿衣。
然而她一动,才发觉身后还躺着一个人,牢牢地把她嵌在怀里。
当察觉到她的动作时,萧凛贴着她的额安抚了几下,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柔嘉出神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来昨夜的一切。
明明只是送个药,为何又会闹成这样……
柔嘉看着身边熟睡的这张脸,心里忽有些怀疑。
但眼前舅舅的事更为要紧,柔嘉忍了忍,抿着唇将半压着她的沉重的人慢慢推了开,胡乱收拾了几下便下了榻。
眼看着天要亮了,她着急想走,可昨晚穿的衣服却不知被丢到哪里了。
柔嘉起了身找了许久,才终于在床尾找到了那件被揉的皱成一团的衣裳,顾不得那衣服上还有药渍,连忙套在了身上。
掖庭上值前要点卯,柔嘉在张德胜的开路下,一路匆匆,终于赶在人都还没起来之前回到了绣房。
此时,天色还没亮,四下灰蒙蒙的,那一排耳房里也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她出去过。
柔嘉松了口气,悄悄推了门进去。
尽管她做的小心,但是那木门极轻的吱呀一声响,还是惊醒了后面耳房里正在蹲守的两个人。
“果然没错,我昨晚起夜的时候隐约看见她打了伞出去,就留了个心眼,一蹲蹲到了现在,她果然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那原先与柔嘉同住的一个废妃,掀开了一丝窗户缝,盯着那道背影。
“一夜没回,那她是去哪了?”另一个也揉了揉眼。
“还能去哪,肯定是受不了这掖庭的苦和累,去攀高枝了呗!之前刚来的时候一脸傲骨,我还以为是多有骨气,没想到也跟她娘一样,是个只会偷人的娼妇罢了!”那年长的颇有些不屑。
“你怎么知晓?”那年轻的咂了咂舌,“她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龙生龙,凤生凤,一个荡-妇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年长的废妃一脸啐了一口,“你瞧瞧她那身皱巴巴的衣裳,还是昨天的那套,分明就是和人不知道在哪里翻滚了一整夜,还有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走路时候别别扭扭,铁定是私会野男人去了!”
那年轻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扒了窗子,顿时也有些不屑:“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长的就一副狐媚样子。”
“哼,胆子可真够大的。”那年长的琢磨了一番,顿时起了心思,“陛下如今尚未立后,这后宫都是太后在管,太后娘娘最厌恶这个公主了,若是我们把这事捅给她,说不准还能借机离开这个鬼地方!”
“太后?”那年轻的一听到能出去,立马就来了精神,她刚想起身,又有些不确定,“可这都是咱们的猜测罢了,她要是咬死不承认,那咱们也那她没办法啊。”
那年长的倒是一脸淡定:“急什么,这种事有一必有二,俗话说捉-奸要捉双,等下次咱们直接捉个正着,送到娘娘哪里,管保她无处狡辩!”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关上了房门,才终于落下了窗。
自从皇帝送了一本书来之后,周明含便整日里魂不守舍。
说是书,其实是一卷策论。
那策论是她当年发愤入太学时所做,当时借了兄长的手,转呈到萧凛的手中。
萧凛读了颇为高兴,大约是欣赏她的才气,才特意破例准许她入太学读书。
也正是这一青眼,让周明含萌了春心。
但如今,他却叫人又把这卷策论送了回来。
周明含捧着这册书卷,只觉得如千斤重,压的她整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她试图追问送书来的张德胜,但张德胜三缄其口,一脸避讳,又莫名让她有些不安。
后来直到柔嘉回宫,周明含才终于明白萧凛大约是知道她当初说过的话了。
可她说的又有何不对呢?
他若是不想让她做皇后,又何必叫她进宫呢?
他难不成要娶那个女人吗?
依照他们的关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明含觉得皇帝一定只是暂时被那美艳的皮相迷了眼,只要她不再逾矩,相信皇帝还是会选择她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位公主便被贬入了掖庭,周明含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白从霜得了失心疯,外面又隐隐在流传要立五皇子的流言,若是此时娶了她,不但能稳定后宫,更有利于前朝。
被冷落了许多日,周明含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机,于是借了探病的名头去了太极殿。
然而一连数日,皇帝都称病不见。
周明含以为他是旧伤复发,阴雨天过于疼痛便只是放下了补汤。
直到今日连绵的阴雨终于放了晴,天气格外晴好,她料想着皇帝的旧伤应该好一些了,这才又拎着补汤前去。
“公公,敢问陛下的伤今日好些了吗?明含又炖了一盅花胶猪肚汤,听哥哥说,陛下从前行军的时候,颇喜欢这个味道,劳烦公公前去通传一声。”
萧凛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嗓音,皱着眉沉思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进来吧。”
周明含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跟着进去行了个礼。
“明含参见陛下,明含听闻陛下旧伤复发,日夜忧心,敢问陛下的伤势好些了吗?”
萧凛正批着折子,头也不抬地开口道:“好多了,无需挂心。”
他用字极为简洁,语气也有些冷淡,周明含略通医术,原本打算多说两句的,忽然被截住了话,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折子积压了数日,已经堆叠如山,萧凛一连批了几道,那跪在下面的人还没走,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眉,又多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周明含见他开口,这才回话道:“其实明含所来还为一事,明含昨日路过掖庭时,见柔嘉公主劳作十分辛苦,于心不忍,又素知公主一向仁善,因此明含恳请陛下能够饶恕公主,让她重返猗兰殿。”
一听见她的话,萧凛忽然抬头:“你们素日并无交情,怎么此番倒要为她求情?”
“明含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周明含连忙低下了头,试探着解释道,“想来公主脾性温和,大约也不会犯什么大错,若是一直待在掖庭里,只怕是有碍身体。”
有碍身体?
萧凛顿了顿,忽想起了昨晚的情景,昨晚灯虽被吹灭了,但他抱着她时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上还丰腴了一些,一把都抓不满。
她哪里是过的不好,分明是过的太好,甚至比在太极殿里他费尽周折养的还好!
萧凛撂了折子,语气微微不悦:“她的事你不必管,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周明含见他是真的对公主不满,这才彻底放松,连忙又岔开了话题:“是明含逾矩了,明含也只是关心公主而已。其实,明含今日来还为了一事,明含近日在尚书房侍读时,偶又听闻太后娘娘有立五皇子为皇太弟的念头,又听说白相近日动作频繁,担忧社稷,唯恐危及朝纲。”
“那你有何对策?”萧凛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大病初愈,嗓音微微低沉,周明含听出了些许鼓励的意思,鼓了鼓勇气,微红着脸抬头看向他:“明含觉得太后娘娘一贯不涉朝政,此番忽然做出此等异常举动,想必是被白相所惑,钻的正是您膝下无子的空子。若是您立即大婚,婚后有了皇子,白家此举也便不攻自破。明含……明含愿为陛下效力。”
萧凛一开始还抱了丝期望,希望周明含能不负这么多年的才名,拿出些实际的想法来,可到了如今,她眼中还是只有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何况,若是要孩子,也不必非得她。
因此萧凛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明含一眼:“朕自有安排,你无需多虑,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自有安排?
周明含脸色微红,没敢明确地继续问,只好犹豫着下去了。
明明娶了周明含是最直接也最省力的办法,但皇帝却偏偏不肯这样做。
张德胜忖度了片刻,便明白陛下大约还是在乎公主的。
果然,下一刻萧凛便开了口问道:“齐成泽那边怎么样,跟了江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