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晴在输球。
这很正常,因为球台的另一边,是陈国鸣。
陈国鸣虽然比俞近识大八岁,但两人家里的长辈是好友,从小,他就把俞近识当弟弟看。
陈国鸣在省队打过一段时间的比赛,退的早,在区城当教练的时间不算短,虽然用的是不常用的木拍,但如果真让常晴上来就压制他,那才奇怪!
他们那一代出来的乒乓球手,都是以直拍为主,陈国鸣也不例外。
和刘耀那个还没入门的新手不同,他发球和回球都不会失误,而且也能轻轻松松迎下常晴的进攻。
与其说是在对打,不如说是陈国鸣在以试着练习的方式,从多个角度考察常晴的实力。
对于常晴来说,陈国鸣就是一堵专业的墙,厚实,稳重,难以突破。
而俞近识更关注的是常晴的打法——她的动作不正规,但打球的方法很灵活多变。
野路子。
她打的很好,但都是野路子。
如果说刘耀是站在乒乓的门口,那常晴就是翻窗进来了。
而现在,陈国鸣把她堵回门口,“硬”要她从正门攻进来。
她的进攻和防守都很好,但是她打球全靠直觉。
因为使用的是木拍,也没有旋转的意识。
因此,常晴对上经验丰富,不会犯低级错误的教练,没有对上刘耀那么轻松。
8比1,陈国鸣领先7分。
但这并不是问题,因为她才十二岁,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乒乓球训练,也没有用过胶皮拍,她有无限的潜力。
周边看球的学生忍不住窃窃私语——常晴和教练的球打的太好看了,比他们平时两三个球干巴巴打完没有变化相比,这一场球是他们从没看过的精彩,吸引力之大,以至于没人再关心比分。
——除了王利材。
他自以为,常晴球输成这样,刘耀的分数就能上来,她输得越多,体校教练肯定越失望。
然而,陈国鸣心里的惊喜都越来越多。
一个未经训练的乡镇孩子,能和他打成这样,还能赢下两三分。
原本在远处的俞近识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球台旁,他双手抱胸,看着常晴的动作——她在尝试,在尝试多种方法去突破陈国鸣的防线。
这些尝试,有的生疏,失误也多,或许是因为之前没有这样的对手,所以这样的尝试,看得出来是第一次。
但随着时间推移,常晴的失误球越来越少,比分甚至追了上来!
18比12!
当又被常晴一个快速球打到球台边缘,而陈国鸣没来得及救回来这一分时,他才反应过来——
常晴已经适应了他的节奏,并且摸索出了应对他的方法,虽然还并不是百分百成功,但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从他们见面开始,这才打了三十个球!
一局结束,比分停留在21比16,常晴输了五个球。
陈国鸣反而擦了一下冷汗,“还好没让那十个球,不然胜负真不好说。”当然,这是他自谦的说法,他用的是木拍,对球的影响和胶皮拍比起来差别很大,而且他也没和常晴打旋转。
不过陈国鸣也庆幸自己和常晴打了一场,刚才的刘耀,完全没探出常晴的一半实力!
后来,在回区城的车上,陈国鸣问俞近识怎么看这次考察中表现最出色的那个女生。
俞近识只想了半分钟。
“同年龄以下无敌。”
他没有说,专业以外,业余无敌,而是说——十二岁以下无敌。
十二岁以下,包括经过专业训练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无敌这个词说出来有些夸张,不谨慎,还有些托大。
但这是他对一个孩子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也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对一个人,使用这个词。
王利材去了校长办公室。
宋翠菊那便是没法交代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常晴在考察那天的表现太优秀了,而她门门满分的文化课成绩,进体校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落镇小学能出几个上区城重点中学的,决定了校长的成绩,前几个校长都因为该成绩为0而被调去更偏远的小学。
而进体校的概率,比进重点中学还低!
宋翠菊闹归闹,王利材该做的已经做了,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教练一来就打喷嚏,上场每次连三板球都没过就被常晴打了个光头。
他去找校长,就是为了和校长保证今年落镇小学必有一个能进体校的孩子,而很显然,这个孩子就是常晴。
从处分学生到落镇榜样,不过用了一场球的时间,后来尽管宋翠菊故技重施,又来学校闹,说常晴把自己儿子推进水塘,也被校长的太极软绵绵地打了回去。
“无论是事情发生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已经不在学校负责的范围内,而且,我也让班主任和常晴谈过,听说,是刘耀同学先动的手,常晴同学只是自卫,这件事如果真要追究,恐怕处分应该是落在刘耀身上……”
宋翠菊知道撒泼骂人没用了,怕连累儿子的档案有污点,只能气往肚子里咽,灰溜溜回家去。
常晴之前的处分也被撤去,常晓雷在街上补鞋的时候,常有人和他聊,“听说你那外甥女被体校教练看中了?如果真能去区城,那将来可了不得啊!”
落镇不大,任何一点消息都能传到家家户户,尤其是这样争脸面的事情。
宋翠菊这几个月没什么好脸色,送走了亲戚,还要面对刘贾和婆婆的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