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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土(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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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驾船离开建康,再次出了江口向南,这次轻车熟路,没用多久就来到前日的战场。

看着熟悉的巨大礁岩,江枫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只见那礁岩远比前两天更显巨大,水道也更狭窄一些。原来当日双方大战,正赶上涨潮,此时潮水退去,水道已经有一半变成了滩涂。一只桅杆斜斜地指向天空,那只郑家的沉船已经露出了一小半。

此时的水位太浅,已不能走水道通过。江枫只能命人沿着礁岩外围航行。走出几十丈,江枫啪的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大喊:“转舵,把船开进水道!”众人像看疯子一样盯着他。江枫也不多说,只是命人准备绳索,将两条柴水船放下水。

这柴水船就是小艇,大船都有配备,只为在浅水港湾往大船上运送补给或者遇险逃生之用,多则六七条,少则一两条。江枫命广福号在水道入口锚定,带了于万里赵石头等十几个水手,分乘两条小船向露出水面的半截沉船划过去。来到沉船边,江枫对于万里嘱咐几句,然后一把将外衣脱掉,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身躯,他舒展一下身体,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船上的人渐渐焦急起来。忽然哗啦一声,浪花纷飞中,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水中跃出,江枫右手撑着船边,一用力就跳了上来。他左手握着一把带鞘长刀,腰带里还插着一个镔铁枪头。他把枪头丢在船上,将手里的长刀抽出刀鞘,仔细观察,发现刃口锋利,刀身依然没有什么锈痕,凑到鼻子下一闻,有淡淡的动物油脂味道,显然经过精心保养,所以虽然在海水中泡了两日,并未立刻生锈。于万里也在仔细看那枪头,只觉沉甸甸的压手,表面虽有一点锈斑,稍加打磨即可锋利如初。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当下江枫将水性好的人分为两组,轮流下水打捞沉船中兵刃。水手们下潜到货舱,将一捆捆的兵刃用缆绳捆好,拖出舱门,然后用力拉一下绳子,上面的人就一起使劲将东西拉上去。这些水手固然水性不差,但是潜水全靠一口气,而且极为耗费体力。众人拼命打捞,眼看潮水渐渐涨上来,也不过捞出二三成左右。江枫知道,只要再泡上一两天,这船上兵器可就差不多报废了,而且此处紧贴航道,官府的巡逻船一旦发现,麻烦就大了,走私兵器的罪名谁敢承担?

江枫抓着自己头发,不甘心的看着渐渐重新淹没在水中的沉船。潜水,沉船,打捞,这些字眼不停在他脑中掠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有办法,可是那办法却像是与自己隔了条薄纱,知道它在那里,就是看不清摸不着。他呆呆看着海面,对旁边的喧闹充耳不闻。

身边一个水手将一捆腰刀拉出水面,用力过猛,身子一歪撞在江枫背后。江枫猝不及防之下扑通一声落入海中。在他专注思考的时候,突然被打断,精神上出现了一个空档。就在这落水的一瞬间,江枫脑中似乎有一束强大的闪电划过,所有他刚才正在冥思苦想的词汇,变成一个个具体的影像在他眼前闪过:他看到浑身赤裸的原始人举着石矛第一次冲进溪流;他看到裹着兽皮的古人划着木筏横穿大洋;他看到黝黑的南海采珠人用猪尿泡吹满了气挂在腰间,抱着石头跳入大海;他看到黄头发的大秦人用一口大钟将自己罩住,下潜到很深的海底;他看到吐着黑烟的铁船,用木架和充气的皮囊将古老的木船从海底淤泥中托出来,船底掉落的木箱流水般洒出暗黄色的金币;他看到一个全身黑色紧身衣的人,背着一只桶子,脚下穿两只长长的怪鞋,如一条大鱼一般穿游在珊瑚丛中;最后,一艘巨大的如同水滴般的黑色铁船在他面前的海底呼啸而过。他忘记了憋气,忘记了挣扎,只顾着扑捉眼前的重重影像,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因为他已经晕了过去。

“大郎,你怎么样啊?大郎!”脸上一痛,似乎被人打了一巴掌,江枫渐渐有了点意识,是万里?“啪!”又一巴掌,好痛!江枫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于万里的大手在离他面皮只有半寸的地方硬生生止住,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搓着手道:“你总算醒啦。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江枫苦笑道:“我再不醒,估计打也得被你打死了。”于万里挠挠后脑勺,问道:“大郎你刚才怎么了?那伙计轻轻一碰你就落水了,捞上来就没了气,折腾这半晌才回了魂儿。”

江枫没法解释,只能说自己有点累,不小心呛了水。此时水位已经涨到福船可以驶入水道,江枫命众人把船开过来,在沉船边停下。他回到船上,默默回忆刚才看到的情形,忽然看到甲板上有一口储水的大缸。他想起刚才幻象中见到的西洋“潜水钟”,觉得大可一试。当下命人将大缸倒空,用缆绳一道一道纵横捆绑,缸口横捆的缆绳上捆绑数枚压仓的大石块,缸体被绳索悬吊起来倒扣着放入水中。江枫亲自跳入水中尝试,果然,有了这个充满空气的大缸,潜水者可以随时进来换气,再也不用上下折腾,省时省力,而且可以暂时休息,恢复体力。

江枫立刻回到船上,命人再次开始打捞工作。有了这临时发明的“潜水缸”,打捞工作顺利了很多,天刚过午,已经基本上捞空了沉船的货舱。江枫大致数了一下,约有朴刀一百把,腰刀三百把,盾牌一百面,枪头一千个,马槊一只,皮甲五十副,铁甲十副,还有几套马具。由于广福号本来就装满了货物,已经放不下这许多兵器,江枫便命人将武器藏在猿头礁上。

这些特殊的货物怎么处理,江枫一时也没想好,他不是迂腐之辈,像郑庆这种卑鄙小人,残害同乡,出卖战友,绑架少女,若把武器送还给他还不知用来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海狗子肯定对这些兵刃感兴趣,说不定可以用兵器换得秦明船上众人的性命。如果寻不到秦明,不得不南下占婆,那就先去试探一下郑家虚实,然后回去与郭守义商量后再做定夺,总之不能就这么轻易还给他们。

看到那些马具,江枫心中奇怪,不知道郑家怎么会有将马运到占婆的想法。南方水多山多,并不适宜马战,而且只有一匹马,运去了又能济得甚事?他想起了那批神骏的白马,若是被送到占婆,只怕水土不服之下活不了多久。又从马儿想到那白衣少女,那日自己将她救下,忙着指挥行船救人,不及细问,但那双眸子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两人虽然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但想起那少女的娇憨可爱,他嘴角仍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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