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寨门十几步,一个皮肤黝黑的当地人站在路中间拦住了去路。那人上身赤裸,只穿一条麻布裤子,一双死鱼眼恶狠狠盯着江枫,似乎没有让开的打算。江枫不欲多事,绕开几步,想从旁边过去,忽然沙沙声响,草丛里同时站起几个相同打扮的本地人,这些人伸手从背后拔出短弯刀,慢慢围拢过来。
江枫想起那店老板说本地人经常械斗,看来不假。不知道自己一伙人做了什么引起他们反感的事情,想来是有些误会,说开就好了。他约束众人不要动手,缓缓往后退去。前面草丛中不断有人冒了出来,不一会已经有四五十人。江枫额头渐渐冒出冷汗,这些土着人手一把弯刀,显然是有备而来。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退了几步,忽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水寨大门被关上了。江枫暗叫糟糕,这下唯一的退路也没有了。
哪知道门内一声怒喝传来:“没卵子的东西,把门打开!”那大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半,郑广那憔悴的黑脸,满带怒容的出现在门后,他手一挥,示意江枫进来。江枫等人急忙扭头冲进大门。后面的土着见状一起怒吼,举着短刀冲了过来,大门砰的一声被关死,接着就听到刀子砍到门上“叮叮当当”的声音。
江枫擦擦额头冷汗,对郑广道:“多谢大都督!”郑广摆摆手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不想今日反倒连累了江兄弟。”江枫心道原来如此,看来那商人所说不假,土人如此凶横,郑广确实难以立足。
郑广微一沉吟,招手叫过一个手下,命人开船将江枫等人送到码头,直接登船撤离。江枫对此人印象大为改观,这郑广还算有些担当,比他那个阴毒的弟弟人品好得多。早知道他尚有良知,那一船兵器给他送来倒也无妨,可惜事已至此,自己能力有限,实在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看今后有无机会补偿了。当下江枫拱手称谢,一行人坐小船返回了港口码头。
回到船上,江枫决定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正要拔锚起航,一阵喧闹之声渐渐在城中响起。初时广福号众人忙着做出航准备,并未有人在意,待着喧嚣声渐渐高亢,甚或听出其中凄厉的哭喊,才引起船上众人关注。
江枫走上甲板往城中眺望,竟然见到几股黑烟在外城商街附近冒了起来。刘四敏等人还在码头装水,江枫不敢怠慢,带着两个个水手前去接应。堪堪走到城门边,一个人忽然连滚带爬的从城门中跑了出来。那人浑身是血,披头散发,跑出没几步扑地跌倒。江枫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姓常的商人。那商人也看到了他,连忙爬起来向他跑来。
江枫迎上前,一把将他扶住,问道:“常兄,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狼狈?”那商人几乎跑断了气,断断续续道:“杀、杀人了!土民暴乱!救、救命!”江枫还想再问,城门口已经出现了几个土人的身影。这些人都是面容扭曲,满脸杀气,手持短弯刀。看到江枫几人微微一愣,见他扶着那常和,顿时怪叫着举刀冲了过来。江枫实在搞不懂这些土着跟自己有什么仇,刚才就差点被乱刀砍死,这会儿又来,眼看是拼命的架势。他一把将手臂还在流血的常和背在身上,带着手下往船边跑。
船上早在注意这边情形,一看十几个土人追着江枫,赶忙下船接应。张振玉指挥甲队十个水手在栈桥桥头摆了个中三才阵,等江枫过来将他们让过,然后严阵以待。十几个土人冲到桥头,看到对面整齐的阵势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别说他们,哪怕整个占婆,也没几个人有过结阵厮杀的经验。占婆各部族之间的战争,基本上就是大象在前面冲击,后边步兵跟上一顿乱斗,胜负主要凭借勇气和人数决定。见了血的土着脑子里早已被疯狂杀戮的念头占据,短暂的茫然后,他们齐声怪叫,举着刀向小小的三才阵冲了过来。
领头的土人身材矮小,他灵活的侧身避过一杆慢吞吞的长枪,短刀向盾牌后一个水手的面孔猛刺过去。那持盾水手是跟江枫出生入死好几次的老兵,虽然紧张,倒也并不慌乱,只把练得最熟的三招不停在脑中演练。见敌人直刺自己面门,自然而然低头抬盾,使出“弓步埋头双持盾”,下一招“上步双持盾击”,想也不想就用了出来,那土人的刀劈空,身子收势不住往前冲,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对面包着牛皮的木盾重重撞在他胸腹之间,这一下撞击极重,痛的他几乎无法喘气,还不等站直身子,对面盾牌忽然让开,露出一柄雪亮的钢刀,夹着风声全力劈下,接着他的左肩便随着溅起的血雾飞了出去!那土人头目圆睁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失去的左肩,张了张嘴,终于无声的倒了下去。一时间,栈桥前小小的战场一片寂静,只有那刀上的血迹滴落的嘀嗒声。
在土人们做出反应之前,张振玉已经发出一声怒吼:“发什么呆!听我号令,枪兵上前,刺!”船上水手早已习惯了服从他的指令,被他一声大喝,毫不犹豫的向前一步,扣枪点扎,口中同时大喝:“杀!”
“噗噗噗”三声矛尖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土人被长枪洞穿前胸,一个不走运的家伙被对面双手颤抖的枪兵刺中了腹部,一时不得就死,躺在地上来回嘶叫翻滚起来。
只有血能洗去嗜血者的疯狂。土人们像见了鬼一样嚎叫起来,扭头往城中跑去。张振玉把一张弓丢给江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道:“不能让他们回去报信。”他发出分散追敌的指令,然后拉弓,瞄准,放箭,每一箭射出,总有一个黝黑的土人哀嚎着倒下。江枫心下微微不忍。这已是单方面的杀戮,虽知张振玉所说有理,但他手中的长弓始终没能发出一箭。
水手们的斗志已经被泼洒的血浆点燃,刚才被恐惧和焦虑刺激得浑身战栗,此时已经完全转变为更加疯狂发泄情绪的冲动,他们呐喊着冲过去,追逐着逃跑的敌人,把武器刺入他们毫无甲胄保护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没有任何动静。张振玉箭无虚发,跑得远的几个人都被他一一射倒,但没有一个射中要害。水手们杀红了眼,追上去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杀死。直到江枫亲自上前阻止,才留了一个大腿中箭的家伙一条活命。江枫命人将他带回船上,叫来常和在旁翻译,细细盘问。
那土人浑身发抖,只说自己这些人是奉了头顿部大人竺旃檀之命,在城中搜杀宋人。据说竺旃檀大人要杀光城中宋人和其他国家的海商,只留下波斯人,只要不是波斯人的店铺,可以随意抢劫。至于为何突然如此,他就不知道了。常和泪流满面,拉着江枫的衣袖道:“江兄,江大官人,我老婆和孩子都在城中未曾逃出,您大慈大悲,救命则个!常家所有家当都可以奉上,只求大官人救救我家人啊!”说罢跪下连连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