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清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参茶,将茶杯放下,才点头道:“我答应了。”
吕师囊大喜,拱手道:“多谢丞相成全!”他一激动,又把旧日称呼喊出来了。
妙清微笑摆手,道:“咱们相交多年,何须客气。来,尝尝这参茶,去去湿气。”吕师囊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忽然想起一事,将杯子放下道:“对了,不知韩松可在此处?我有些事要交代给他。”妙清见他不肯喝茶,还提起了韩松,眉头微微皱了皱,暗道:难道被他识破了?他眼中寒芒闪动,忽然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怎么会与我师兄联手,原来是为了带走这支船队!老吕啊老吕,想不到你这老实人也会动这些歪心思啊!”随着笑声,磬声陡然连响三下,正门、侧门同时涌出大批披甲武士,手持长枪大刀,将吕、金二人团团围住。
吕师囊愕然站起,喝道:“国师你、你这是何意?”妙清端坐不动,冷笑道:“老吕,你可还记得咱们这番努力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把圣公未竟的事业做下去!可是你看看你,蹉跎了十几年,一事无成,还对我的大计多番阻挠。当初金芝公主从百花谷逃出,我在中原广布眼线,终于把她找到,这才有了那封密信,就是为了让你去东海,不要妨碍我恢复中原的大业!想不到你反而勾结了谢平川这样厉害的人物,反过头来暗算于我!好,好,好得很!你不是想见韩松吗,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纵然吕师囊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这时候也是浑身冷汗,头脑中嗡嗡直响。万万没想到,多年的战友就这样彻底背叛了自己。他和老金背靠着背,拔出随身的短刀,与一圈亮闪闪的锋刃对峙着。妙清站起身,背着手向后堂走去,月白色的僧袍飘飘荡荡,依旧潇洒,却又带着几分落寞。
带队的高丽武士大喊一声:“奉诏讨贼,生死勿论!杀!”十几把长枪同时向吕师囊刺去。吕师囊怕伤到背后老金,不敢躲避,甩出短刀插中正前方一人咽喉,那枪兵向后倒去,枪头顿时歪斜,吕师囊在间不容发之际抢上一步,钻进这个空隙,双臂展开,将两侧几根枪头同时夹在肋下。他用力向上一抬,枪兵吃力,连忙用力下压枪杆,吕师囊突然松手,几杆枪猛地戳向地面。就这一瞬间,吕师囊一把抓住身后老金的领子,踩着一排枪杆跃出了人群。
那高丽将领见他竟能冲出来,赶忙指挥手下围上去。吕师囊心想必须擒住此人作为人质,或许能逃出生天。他一把扭断一个枪兵脖颈,伸手抢过长枪,舞个枪花,向那军官冲去。长枪在他手中如一条毒龙,吞吐闪烁,招招致命,一路扫过来,几无一合之将。
那军官见他神勇如斯,心中发毛,一面连连后退,一面发令手下进攻。不一刻,吕师囊已经浑身浴血,在身周躺了二十几具尸体。但敌人还在源源不断从殿门涌入,似乎没完没了。他盘算了一下距离,对身后喊了声:“跟紧了!”大步向前,忽然伸手甩出一根飞爪,那飞爪比普通跳帮战用的精致小巧,带着一根长长的细铁链,飞出两丈后正正的抓住那军官肩膀,他用力一拉,那军官惨叫声中狼狈不堪的滚了过来。吕师囊把枪头指在那军官胸口,喝道:“都住手!”
首领被制,周围士兵果然停步,不敢再有动作。吕师囊心中一喜,弯腰欲把那军官的身子提起来。忽然后心一阵刺痛,他本能的紧绷肌肉侧身闪避,这一刀还是划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然后在右腰刺了进去。他的动作僵住了。他的背后只有一个人,一个他最信任的老兄弟,海狼军的智囊—老金。他艰难的回头,面对着老金那闪躲的眼神,满腔怒火化作无声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
老金的嘴唇颤抖起来:“顺子......还有顺子的婆娘和两个娃......都在他手上。我……我对不起你。”
吕师囊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日之间两位老兄弟的背叛,几乎打碎了他对这人世间所有的信仰。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枪兵试探着一枪刺来,吕师囊失魂落魄之下,竟被划破了左臂。疼痛让他忽然惊醒,他伸手抓住枪杆大力旋转,那枪兵拿捏不住只得放手,吕师囊顺手横挥枪杆,将他打得口吐鲜血飞了出去。吕师囊回身举枪,忽然觉得枪头一沉,抬头看时,却是老金自己撞了上来,枪头已经穿透了腹部,鲜血汩汩而出。
“老金!”他惊呼一声,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金缓缓坐倒,鲜血从嘴角不停涌出,颤声道:“大当家,韩松……他们在南浦县衙大牢,快去,快……”话未说完,他的头一歪就此死去。
吕师囊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长枪抡成一个光圈,卷起无数血肉,向侧门冲了过去。他一枪挑飞一个士兵,来到门口,甩出飞爪,勾住对面大梁,如猿猴一般荡了出去。
南浦小城的夜晚,并不像往常一样宁静。当日午时海狼军中下级军官被召集到县衙开会,这一开就是大半天。士兵们被收缴武器后强制回营候命。朱雀军受命接管所有重要地点的防务,在码头附近的仓库区,朱雀军专门分出二十余人,将几座大仓库守卫的异常严密。每一间仓库关押了四十多个常胜军老兵。妙清一时间不得空料理他们,只好暂且看管起来。于万里和赵鹤寿得到了特殊优待,每人带了一具四十斤的木枷,锁在单独的牢房里。
于万里心中万分懊恼,大郎把这么要紧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却搞成眼下这个样子,真是没脸回去了。自己死了不打紧,这二百多兄弟可都被自己给拖累了。想起年迈的老父,于万里鼻子不由得一酸,他赶紧仰头看天,暗骂自己没出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接着牢房的门缓缓打开了,月光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门口,他呼吸粗重,脸上被灰尘和鲜血覆盖,几乎看不清长相。那人踉踉跄跄的走过来,于万里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刚要开口,那人却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于万里向前挪动几步,费力地将他扳过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人竟是吕师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