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海雾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苦力和水手已经出现在码头上,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忽然,一声凄厉的呼喊打破了黎明的宁静。新南港的大街上,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人影,跑在前面的是一个高大黝黑的壮汉,正是江枫船上的天竺人阿朱。他左肩包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一片殷红,似乎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阿朱步履蹒跚的向前急奔,如同一头冲进胡同里的犀牛,将路边凌乱的物件撞的东倒西歪,在他身后,一个全身素白的身影正在飞速的靠近。阿朱在一处十字路口站住了,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他伸手抄起一根路边的木棒,转头面对着身后薄雾笼罩的街道,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目光决绝。可是刚才还在飞快靠近的白衣人忽然不见了,远处隐约传来大队人奔跑的声音,江枫已经在向这边大喊:“阿朱!阿朱你还好吗?”
阿朱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大声道:“我在这里!我……”话音未落,那鬼魅一样的白影忽然从侧面的房顶上扑了下来,他手握一柄雪亮的匕首闪电般在阿朱前胸连刺三下!鲜血迸溅而出,阿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呆呆低头的看了一眼胸前的匕首,发出一声叹息,仰天倒下! “杀、杀人了!”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惊叫着四下逃开。当江枫赶到阿朱身边时,白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阿朱庞大的身躯卧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半个月前,江枫率队出海,直奔占婆。说实话,这个季节下南洋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江枫来说,每一天都是弥足珍贵的。江枫这次南下,将可用人手几乎全部带在身边,老于、张振玉、韩松、赵石头,都各自负责一条船。船队循着侧风不断变换方向,虽然行驶速度快不起来,倒正好可以锻炼操船。一路上在张振玉、韩松和一众老海狼的言传身教之下,船队中数百水手不论是驾驶还是水战都有了明显提高。
十余日后,已经离占婆不远了。这一日风和日丽,小乙正在船边钓鱼,忽然捂着鼻子,皱眉道:“呸,这是什么怪味儿?好臭!”
“是啊,真的好臭!”船员们纷纷捂住口鼻。一阵阵恶臭随着海风飘来,钻进大家鼻子里,初时尚若有若无,后来越来越明显。江枫找到舟师老于,问他可知这是怎么回事。老于头哈哈笑道:“没事没事,过了这一更就好了。”他往南方一指,道:“看见那个小岛了吧,那个叫做金银岛,因为树木繁盛,无人滋扰,海鸟繁衍极多。千百年下来,堆积了如山的鸟粪,这座岛子,倒有一半是鸟粪堆起来的。当初有渔民上岛查看,发现遍地黄白之物,便戏称之为金银岛。想是前日刚刚下了雨,岛上的鸟粪被雨水泡发,再被太阳一晒,腐臭蒸腾,这才......”
“呕......”小乙一把抓住老于胳膊,一边干呕一边摇晃:“老爷子你别说了,我......呕......”
江枫摇头苦笑,什么“金银岛”,原来是鸟粪岛,还是敬而远之为妙。随船前往占婆选购稻种的徐江,咦了一声:“这味儿,倒是有些像咱们老家的粪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枫闻言追问道:“粪肥?那是什么?粪也能当肥料吗?”他虽算不上娇生惯养,但毕竟出身海商豪门,于农事上确实一无所知。
徐江道:“好教官人得知,这人畜粪便,在俺们农户眼里,是真真儿的金银呢!咱们农户平日里把人畜鸡鸭的粪便收集起来,发酵之后便是最好的肥料,撒进田里,庄稼便是疯长。”
江枫忽然想起,登州城里每天早晨都有几辆粪车,将秽物拉出城去,那些拉车的反而要在城门处缴税,原来是这个原因。“东家,您看,能否让俺上那金银岛上看看,”徐江小心翼翼的问道,“说不定这里就是个产肥料的金矿呢。”
江枫这些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解决粮食问题,既然这粪肥如此有效,自然要去看看。于是将船头转向,避开恶臭的风向,从西边向那金银岛开去。临近小岛,广福号停泊下碇,江枫带了徐江和几个水手,驾驶一条小艇登上了岛。直到上岛后江枫才看清楚,这岛是由几个连在一起的岛礁和沙洲组成的,岛的中间是一个泻湖,湖水清澈碧蓝,一眼见底。岛上树木茂盛,成片的桐林生长在岸边,无数海鸟在岛北侧的小丘上栖息,种类多到老于都认不过来。那些鸟儿也不怕人,江枫等人从鸟群中走过,并未惊扰到它们,反而是鸟群啾啾鸣叫之声汇成巨大的噪音,吵得几人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