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一阵鸡飞狗跳,纷纷攘攘,江枫知道流贼们就要下来了,吩咐整队备战。队伍在沉默中迅速集合,列成一个并不是很齐整的四排方阵。前两排都是常胜军老兵,后两排多为新招募的登州兵,登州兵武器都以长枪为主,只有少量刀盾手保护部队侧翼。第一排的士兵开始在后排帮助下披甲。
宋三郎带领队伍冲下山,将人马在山脚下一字排开。他倒也不敢太过托大,虽然官兵只有五六百的样子,但既然敢来攻打山寨,想必也有准备。因此带了足有三千多人,鼓噪而出。按他的想法,这许多人冲将出来,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吓不跑对方也能夺其气势。不像对面完全没有害怕慌乱的样子,离得近了,他能看到那些人木然的表情,有些前排的士兵还在活动着手腕脚腕,似乎在做参加一场蹴鞠前的热身运动。
以宋三郎的见识,并不能理解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但敌人的反常确实让他感到不自在,一边被轻视的屈辱点燃了他的怒火,他骑着一匹杂毛马,提了一把大刀在自家队伍前面耀武扬威的跑了一圈,一边大声唱着俚语歌谣,一边将大刀舞动的虎虎生风,赢来流贼们一阵阵喝彩。江枫站在队伍后面的一辆大车上远远眺望,看得也是两眼发直,真不愧是演艺圈出身的贼头啊,鼓舞士气也这么有看头!
这边正热闹,躲在树林里的麒麟营却早已开始行动。在梁五、曹友谅带领下,五百士兵轻装前进,绕道在下游渡河,沿着山梁西侧向战场靠近。
流贼们被老大的精彩演出激起了战斗的热情,他们用棍棒和刀剑互相敲打着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这些不久前还在地里无浓的乡下人,正通过噪音拼命驱赶心中的恐惧,互相打着气。宋三郎看火候差不多了,大刀向前一指,吼道:“弟兄们,一个脑袋赏十斤米,跟我杀官兵啊!”流贼们嚎叫着,举起手里的武器冲了过来。原本基本平齐的前排立刻变得蜿蜒。越过地形崎岖的五十步后,进入平坦的地段,流贼们的脚步逐渐加快。
江枫估计距离差不多了,对赵鹤寿点点头。赵鹤寿沙哑的大嗓门吼了一声:“弓弩手准备!”三十名弩手,三十名弓手缓步上前,在离敌人二百步左右站定。弩手有条不紊地端平弩机,放入箭矢,做好了射击准备。只听一声暴喝:“放!”三十枝短小的弩箭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飞掠而至,在密集的人群中爆出数十朵血花,但中箭者垂死的惨呼被人群的噪音所吞没,并没有人停下脚步。进到一百步之内,第二轮箭矢又来了,这次除了弩箭,又多了三十支羽箭。箭矢轻易穿过没有甲胄保护的人体,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射中躯干和头部的人几乎必死无疑,然而数十人的伤亡依然不能阻挡三千人的脚步。
看到军心依然稳定,宋三郎微微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开始催动队伍加速,他要让敌人没有继续发射的时间。转瞬之间,已经进到五十步开外,弩手再射出一轮,弓手则多发射了三轮羽箭,然后开始撤回队伍后方。这一轮箭雨终于制造了一些混乱,中军突进的脚步缓了缓,两翼的流贼开始领先。从战场上空俯视,犹如一只毛色杂乱的乌鸦扑向一块长方形的砖头。
接下来,令宋三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对面小小的队伍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原地固守,反而向前移动起来。赵鹤寿大吼道:“投火雷!”刚刚躲到阵后的弓弩手们,用火折子点燃火雷弹引信,助跑几步,向离得最近的流贼中军投了过去。几十个小黑点落入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接着“轰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爆炸点周围的贼军都被碎瓷片和铁钉扎的鲜血淋漓,倒地翻滚哀嚎起来。
这一阵连续的爆炸将前面的流贼们震得晕头转向,后面的人收势不住还在前进,一时间挤成一团,有人捂着头上的血口子,惊恐的大喊:“妖法!他们有妖法!”宋三郎也是吃了一惊,赶忙带着手下弹压部队。他刚刚喊了一声:“都别慌!继续往前冲!”对面又是几十个冒着火星的小球飞来,“轰轰”的爆炸声再次响起,有一颗恰好在离他不远处爆炸,他骑的那匹马吃了一吓,人立而起,将他一下子甩了下来。有人眼尖看见,惊叫起来:“大当家落马了!”周围的流贼更是战意全无,已经有人开始四下乱窜起来。
眼见流贼队伍大乱,赵鹤寿命令冲锋,身穿铁甲的前排士兵穿过硝烟,直直撞入流贼队伍里。前排长枪连续突刺之下,两军之间响起密集的枪刃入肉的“噗噗”声,接着中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流贼队伍瞬间便有数十人或死或伤,已经失去指挥的流贼中军顿时溃败。宋三郎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队伍一起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招呼周围的人向自己靠拢,眼看聚拢起一百多人,前面就是山路,没想到山脚处忽然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只见一面画着麒麟的大旗在前面不远处翻飞舞动,一支官兵从侧翼杀出,切断了回山寨的路,已经跑得口吐白沫的流贼们彻底丧胆,哀嚎着漫山遍野四下逃窜。
其实麒麟营也累得够呛。梁五本以为流贼这许多人,至少能撑上片刻,绕到山脚下时命令部队在原地稍事休息。想不到刚听见远处的爆炸声,流贼的败军就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他只好带队急奔,紧赶慢赶终于将流贼主力拦截在山下。
招虎营和麒麟营都把队伍打散,四下追击围剿流贼。赵鹤寿拔出双刀,正要亲自上前收拢部队进攻山寨,站在江枫身后的赵环儿忽然跑上前拉住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赵鹤寿迟疑道:“这……这合适吗?”赵环儿嗔道:“义父,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这么做也是为了大郎好,省得他为难。”赵鹤寿对于这个捡来的干女儿视若珍宝,向来言听计从,当即点头道:“好,我去安排,你跟大郎不要过来,前面还是有些危险。”赵环儿微笑点头,回到江枫身边,偷眼望向他的侧影,心中微微忐忑。
江枫见战局明朗,准备跟着队伍上山,赵环儿连忙拦住他道:“你是主帅,怎可轻易上前线?刚才义父让我看着你,不可冒险,否则恐怕会动摇根本。”江枫摇头道:“我虽是第一次指挥作战,但如不能身先士卒,将士如何肯用命?而且大局已定,不会有事的。”赵环儿见他执意要去,只得跺跺脚,跟在后面。
虽然真正接触战斗的宽度很窄,只有中军的数百人,但贼军在前后夹击之下,仍然彻底溃散了。赵鹤寿在人群里发现了被围在中间的宋三郎。他此时腿上受了伤,浑身泥土血迹,再没有刚才骑马抡刀的意气风发。赵鹤寿喝道:“宋三郎,我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能命令山寨投降,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咱们立刻斩了你首级报功,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