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这次要接收的大船旁边。根据先前的协议,老谢已经先后提走了七条船,这第八条也是一艘尖底大海舶。赵石头等人登上架在基座上的大船,仔细验看有无问题,赵环儿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学习这些经验。陈贞则背着手,很有耐心的在船下溜达。忽然一阵骚动传来,赵环儿自船上翘首观察,只见舟场木栅栏被粗暴的推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忽然冲进舟场,不由分说将正在工作的工匠驱赶到一边,接着有个骑马的将官顶盔掼甲,手持长枪,冲进场中大喝:“舟场员外郎何在?”赵环儿看得清楚,不由得吃惊道:“是他!”
陈贞被这场面唬得帽子都掉了,急忙上前应道:“在、在!下、下官陈贞……”那将官高居马上斜睨了他一眼,打断他道:“奉圣谕,命明州舟场即刻制备可乘百人以上大船一百艘,限三日内在港口备齐,不得有误!预期未成者,按延误军机论处!”
“啊?!这、这……”陈贞一屁股瘫倒在地,一百艘大船,别说三天,三十天也拿不出来啊!现成可用的大小船只加起来不过五十多艘,还是良莠不齐,有些根本不能下海,三天内就是收拾停当这些船的装具都做不到,这可如何是好?他只好勉强分辩道:“大人容禀,蔽处舟场可用船只实在没有那么多,是否能宽限两天?下官一定督促工匠们尽快将船只准备好。”那将官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将大枪挂在得胜钩上,驱马缓缓走上前来,直到马的鼻息喷到陈贞脸上才停下,他低下头,冷冷道:“这么说,你是想抗旨喽?”
陈贞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视着,顿时感到脊背发凉,似乎有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竟忍不住跪了下去,口中颤声道:“不、不敢!”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迟疑,眼前的人会立刻让自己血溅当场。
“哼,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正是刚才躲在船上的赵环儿。陈贞心中暗叫不好,这江家的丫头不晓得厉害,只怕要连累自己了!哪知抬眼看去,却见面前黑脸将官忽然收起一身杀气,翻身下了马,恭恭敬敬的向着自己身后躬身施礼道:“沂中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恕罪!”
赵环儿缓步上前,质问道:“你不在建康保护陛下,跑到这里来难为人家舟场作甚?”杨沂中顿时有些尴尬,总不能说皇帝又逃跑了,而且这次更离谱,要取了舟场的船跑到海上去避祸,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这是机密军务,实不便在此宣扬。还请您勿要为难微臣。”
赵环儿学着杨沂中刚才的样子脚下不停,直走到他近前,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官家是不是到了明州?”她知道杨沂中的身份,以眼前的纷乱局势,赵构绝不会让自己身边最可靠的忠犬去办什么军务,既然他出现在这里,赵构一定就在附近。杨沂中更加尴尬,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来个默认。
旁边的陈贞看到这副情景,已经彻底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家的这位小娘子竟然当面呵斥传圣旨的禁军将领!而刚才还杀神附体的杨将军,竟被训斥的不敢说话!这是真实的世界吗?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嗯,挺疼,没做梦。
明州府衙。这里已经成了赵构的临时行在,衙门四周戒备森严,但是大门却敞开着,宫人、官员、将领们脚步急匆匆的进进出出,忙着自己的公务。赵构落脚的当天,小朝廷便轻车熟路的开张营业了,而主要业务就是两个:搜刮敛财和补充军力。
天子的到来给明州百姓带来的,是一阵疯狂搜刮的恶风。为了维持朝廷开销和军队粮饷,多达十余种杂税名目被创造出来,税吏内侍们倾巢而出,短短一天,明州便有无数殷实人家被盘剥一空,沦为赤贫。赵构又命人迅速召集附近州县守军兵勇,挑选合格的士兵整编入自己的御营。很快,御营兵力恢复到三千左右,终于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