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声,一个跪在李坦身后的后生站了起来,他想呐喊,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办,只是胸膛拼命起伏着,将双手攥成拳头。接着,无数像他一样跪倒在尘埃中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代表着黎民百姓信仰的朝廷,那个一家一姓煌煌天威的皇权,它们身上无比神圣的光辉正在这沉默中缓缓退去,露出原本苍白丑陋的底色。
杨沂中见伤了公主,心中惶恐,丢开大枪,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微臣罪该万死!”他的举动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然而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传来:“沂中,起来!你为朕办事,何罪之有?”众人循声一起扭头向城门望去,不知何时,城门内已经多了十几骑骑兵,那些骑兵骑着高头骏马,头盔插着一根白羽,众星拱月般护卫着中间的一个青年。那青年剑眉入鬓,双目细长,身披麟甲,头戴金冠,身姿英武不凡。一看到他的身影,入城的数百宋兵同时单膝跪地,山呼万岁。这声音地动山摇,几乎将小小平安城掀翻过来。刚刚站起来的百姓们,被这威势所慑,再一次屈膝跪倒在地,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像以前那样匍匐在尘埃里了。
城门前的广场上,只有赵环儿孤零零站在原地。她回过头,与赵构遥遥相望。赵构骑着马缓缓前行,穿过跪成一片的人群,来到妹子跟前,赵环儿仰头倔强的与他对视,一言不发。
片刻后,赵构轻叹一声,道:“来人,带公主回船上疗伤。”身旁两个卫士应声上前,赵环儿却忽然后退了一步,从怀中一把抽出一只匕首,她将匕首顶在自己咽喉,大声道:“九哥!”这一声呼唤十分响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大家万万没想到,这位温婉大方,和蔼可亲的邻家妹子,这位被全城人视作未来主母的环儿姑娘,竟然是皇帝的亲妹妹!
赵环儿泫然道:“让我再叫你一声九哥吧!你看这座小城,她是这些百姓最后的家园和希望,是枫郎一生的心血凝聚,你怎么忍心就此将她夺走!枫郎他,他可是救过你的性命啊!”
赵构脸皮跳了一下,冷笑道:“妹子,你可是糊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枫在此地筑城养兵,此乃不臣之举!朕早就知道此事,不按律将其正法,不是念他那些微功,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已!”
赵环儿急道:“官家,陛下,您听我说!这流求岛地域广大,足可让大军屯驻,只要陛下同意不占此城,平安城上下愿意为朝廷供应所需给养。将来朝廷要回鸾,咱们还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赵构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被金兵赶到海里狼狈逃窜的事情,虽然妹子说的委婉,他却也颇为不快:“不用说了!朕是天下之主,何处去不得?朕只不过在此落脚歇息而已,这偏僻小城,当朕稀罕么?你赶紧放下刀子,回船上让太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他一挥手,那两个卫士又要上前。
事到如今,赵环儿是真的急了。说到底,这次事情的真实原因是自己行事不慎,引来了皇帝觊觎平安城这个藏身之处,若是这平安城被他们糟蹋了,如何对得起江枫和满城百姓?九哥的为人她早已看透,他逃难荒岛的丑态,无论如何不会容许有人传扬出去,恐怕……她忽然体会到了韩松刚才决绝举动背后的心情,眼下除了一死,何以谢罪?枫郎,来世再见了!她将匕首用双手缓缓举起,双目一闭,猛地刺向自己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