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枫,正在天黑前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站在船头,睁大眼睛搜索着每一片灰蒙蒙的水域。雾气正在升起来,让傍晚的视线更加模糊。张振玉道:“大郎,这个天气,只怕再过一会就完全黑了,咱们得收拢队伍了。”江枫知道他所言不错。江上起雾,天黑之后将很难再将船队重新集结,反正今天战果已经相当可观,便传令收兵。
江枫旗舰挂起三盏红灯,驶向江面开阔处。江上分散追敌的船只看到后纷纷挂起红灯应和,在昏暗的暮色中,这些挂着红灯的船只开始缓缓向厚德号聚拢过来,不一会,就成了一片起起伏伏的红色灯海,如梦似幻。
“大郎,这人说有重要军情,想跟你当面说!”韩松带着一个粗手大脚的矮壮汉子走了过来。那汉子听说面前的便是江枫,“嗵”的一声跪倒在甲板上,大声道:“草民叩见江大官人!”江枫连忙将他扶起来,道:“这位大哥,俺就是江枫,有话请讲。”
那人站起来,握着江枫的手,仔细端详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张口道:“大官人,俺叫张金柱,俺有军情禀报!”原来这张金柱是运河上的一艘货船的船主,因为金军攻下扬州的时候没来得及逃出来,不但船被没收,还被迫做了一艘辎重船的艄公。这些辎重船上水手艄公全部都是被俘的运河船工,只有纲首和几个护卫是郑庆手下的水军。等两军胜负已分,金军押运辎重船队的将领督促货船向江北撤退。奈何这些货船本来就装满了劫掠来的财物,又逆风行驶,根本跑不动。那金军将领见逃脱无望,只得逼迫船工们将货船就近驶向南岸,而后便弃船上岸,指望着走陆路逃回仍在金军手中的建康城。也是这些船工命大,若不是江枫他们逼迫甚急,只怕要被金军杀掉灭口。
重获自由的船工们将岸边的货船靠拢在一起,他们生怕被朝廷当做金军给灭了,那可死的冤枉,于是推举了张金柱等几个见过些世面的,撑小船来到江枫军中报告这个情况。与“朝廷水军”接触之后,张金柱才得知,领军的竟然是大战扬州城的江枫江大郎!他一下子激动起来,非要当面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大英雄。张金柱颠三倒四的说完,便拉着江枫,将货船停泊之处指点给他看。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这边的喧闹吸引过去的时候,缓慢靠拢的船队边缘,一盏红灯悄然熄灭了。这是一艘乌黑的海鹘船,船尾站着一个光头大汉,他紧张的盯着周围的江面,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冲手下急促的做了个手势。两支摇橹轻轻的入水,又无声的拨动江水,将海鹘船缓缓推向夜色深处。船行的极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凭借夜色的掩护,这艘船的行动没有被人发觉。等海鹘船驶出一里之外,他低喝一声:“妥了,快划!”六对木桨开始同时发力划水,船速渐渐提了起来。至此,马宝也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擦了擦额头汗水。
低矮的船舱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郑庆。他瞟了马宝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行啊老马,想不到你还会玩这一手!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点红灯集结的?”马宝哼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答道:“巧了,老子来这里之前,就跟这姓江的打过交道,他们那一套联络的玩意,我也见过。他奶奶的,也不知怎的这么倒霉,跑到这里又遇见这些杀才!”两人看着彼此都不顺眼,说了两句话便没了交谈的兴致,各自闭嘴想着心事。
郑庆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那里面躺着他拼死救下来的四太子完颜宗弼。有件事他始终不明白,那天晚上从挞懒营帐出来之后,刘麟让他做的事情,竟然与营帐中对挞懒所说恰恰相反!
“我要你想办法输掉一场关键的水战,最好把金军渡江的精锐全部葬送掉!而完颜宗弼,一定要让他活着回来!” 刘麟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似乎仍在面前挥之不去。
郑庆虽然不知道刘麟到底想干什么,但自己这条命还是最重要的,如何才能在战斗中即葬送掉金军主力又安全脱身,他实在没有把握。因此这次战斗他可并未有意放水,甚至幻想靠打败韩世忠来获得四太子的赏识,借机更换门庭,脱离刘家父子的控制。但是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期望,好在宗弼总算被他活着带出来了。这下刘麟交待的两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是未来又会如何?自己这个败军之将真的不会被金国朝廷当做替罪羊杀掉吗?看来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看这位四太子。就这样,这艘小船载着骂骂咧咧的马宝,心事重重的郑庆,还有一个浑浑噩噩的宗弼,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江枫跟着张金柱来到岸边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片小型货船。灯光虽然昏暗,也能勉强看到那些在寒风中跪伏在船头的水手们。江枫赶紧让大家起来。张金柱扯开嗓子大喊:“各位父老兄弟,咱们有救了!这位将军就是扬州城大战金贼的江大郎!他就是来救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