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万里离开南浦,却并未直接回登州。他的船队向北拐了个弯,两日后来到了熟悉的青泥洼。破败的小渔村一如往常般寂静,可是海岸边却多了一条崭新的栈桥。于万里将船停稳,指挥水手们将一包包货物搬下来。不一会,渔村里影影绰绰冒出几个人影,一个年轻的声音惊喜地道:“于大哥,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来啊,大伙帮忙搬东西啊!”来人正是曹坤。几个水手从村子里跑了过来,欢喜地跟于万里打着招呼。
如今的青泥洼已经成了平安城在金国背后的秘密基地。两个月前,根据谢平川的指示,曹坤带着一百多常胜军老兵回到此处,修葺了码头和房舍,又整理了山洞。经过一番修整,这渔村外表虽看起来仍破败不堪,但却足以容纳数百人常住。村外密布暗哨陷阱,就算小股敌人来袭也有一战之力。
曹坤将手下派出去,四处收拢逃荒避难的北地汉人,同时在复州、化城等地安插眼线,收集打听情报。老兵们发现,经过战火、饥荒的肆虐,再加上去年冬天一场残酷的严寒,那些曾经繁华的辽国故地已成了人间地狱。原本尚能维持温饱的农户,几乎全部抛弃土地逃荒。有些人窝在山沟里,靠着刨野菜树根为生,更多人跑进县城,希望能找到活下去的机会。这时只要有一口吃食,难民们做牛做马也愿意。
复州的几处县城早就民生凋敝,人口稀薄,金国的官员几乎只能管着城里那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外来流民一多,县官们也惴惴不安,巴不得这些人赶紧离开。因此曹坤等人虽然没有什么经验,甚至在县城眼皮子底下闹出了不少动静,还是顺利的召集了数百人。如今此地已经聚集了五百多难民。曹坤挑选强壮敢战的几十人留下编入队伍,严格操练,其他便交给船队带回平安城。
于万里给青泥洼带了从高丽购买的粮食衣物和日用家什,还留下来一些从平安城带来的弓箭刀枪。这次与以往不同,在谢平川的计划中,青泥洼将来要成为与登州同样重要的北方据点,从此地向金国腹地渗透发展。因此首先要在此地安排人员驻守,要有养活一定数量人口的能力,然后将这个天然良港利用起来,向金国腹地运送走私货物。当然,这个过程同样不能诉诸暴力,否则必将引来金国强大武力的打击。
金国在此地的官员都是辽国故吏,他们对于现在这个新主子几乎没有忠诚可言,加上金国没有成熟的监察制度,地方官们已经完全堕落为这片土地的蠹虫。谢平川为他们准备好了华美的锦缎和沉甸甸的铜钱,只要招招手,这些人一定会喜滋滋的跳入彀中,成为平安城布局北方的好帮手。
难民们大多数一辈子没见过如此高大雄伟的舰船,登船的人无不东张西望,欢喜赞叹。于万里的目光却被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吸引住了,那人失魂落魄的随着人群上了船,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甲板的角落,口中喃喃自语。于万里靠近了一点,听他似乎在反复念叨着:“丢了!丢了!找不到了!”
于万里在那人身前蹲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老兄,你没事吧?”那人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于万里,问道:“你看到我的宝贝了吗?”于万里被他死鱼一样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试探道:“什么宝贝,你说出来咱们帮你找找?”那人面露惧色,摇头道:“不,不能说!官家不让说!”
于万里听到“官家”两字,吃了一惊,心想这里哪有什么皇帝,难道这是个疯子?他忽然注意到这人没有胡子,心中一动,双手抓住他肩膀问道:“你刚才说‘官家’?哪个官家?”
“不不,别、别问了!我不知道!”那人惊恐的向后退去,想要摆脱于万里的逼问。这里的对话很快吸引了周围难民们的注意,于万里看到旁边人多眼杂,站起身,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大步向艉楼走去。
世界的另一端。
在清晨灿烂的阳光沐浴下,年轻的哈桑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十七八岁年纪,生的面容俊美,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挺拔。他坐起身子,用手遮挡着炫目的阳光,眯起眼睛四下环顾,眼前是一片覆盖了翠绿青草的巨大山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将这片草地点缀得色彩斑斓。周围鸟语啁啾,花香扑鼻。他忍着头脑中的眩晕,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极目远眺,只见身后不远处是茂密的树林,草地另一边则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一道瀑布如匹练一般从山间飞流直下,落入山脚下的一个小湖里,湖水清澈见底,湖上一道七彩长虹在日光映照下时隐时现,宛如仙境。
哈桑晃晃悠悠向湖边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口渴难耐。只迈出几步,他便一头栽倒,以往矫健的四肢软绵绵没有了丝毫力气。就在他的脸撞向地面的瞬间,一只纤纤玉手灵巧的穿到他腋下,扶住了他,接着耳畔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哎呀,我的勇士,你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