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和赵安带了挑夫,走入一家码头附近的客栈,等两人安顿下来,天已经黑了。那女子舟车劳顿一整日,身体虽十分疲倦却仍无睡意,只得从行李中拿出一本书,在灯下阅读。读了一会儿,她心绪刚刚有些舒缓,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几个操着关西口音的年轻汉子大声谈笑着走进客店的后院,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脚步声,将宁静的夜晚搅的支离破碎。
青衣女子轻叹口气,用修长的手指使劲揉了揉额头,忽然一股悲凉之意从心中升起,自从夫君去世,国破家亡,两年来颠沛流离,辗转千里,尝尽人间冷暖,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几天清净安稳的日子。
她将烛火吹灭,在黑暗中独自枯坐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来。就当她准备转身走向床帏之时,一截雪亮的刀尖从门缝间伸了进来,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青衣女子一惊之下,险些叫出声来,但她也是见惯风浪之人,临危不乱,按住狂跳的胸口,踮着脚急行三两步,躲进了屋子角落的衣柜里。
那刀尖轻轻将门栓挑开,随即有人从外面将房门缓缓推开。月光将一个黑影映射在方砖铺就的地上,如同扭曲的蟒蛇,无声的蠕动着。
门口之人谨慎的侧耳倾听,没有发现异常,这才麻利的蹿进来,回身将房门掩上。衣柜中的女子从门缝中看到,那人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走到床边,毫不迟疑的挥刀便砍!
她心中大惊,本以为这人是普通的毛贼,只为偷窃些财物,谁知竟然一进门便痛下杀手,这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啊!自己一介女流,从未得罪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对自己动了杀心?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白天码头上遇到的书生和他那个眼神凶恶的家仆。正在她分神的时候,柜门被人猛地拽开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正站在她面前,黑夜里,一双凶光毕露眼睛与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那人冷哼一声,缓缓举起了刀。
青衣女子先是惊呼一声,随即心中长叹: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也罢,与其在这世上漂泊无依,孤独终老,还不如就此随了明诚去吧。只可惜了这些金石书画,又要蒙尘于世间了。她闭上眼睛,只等那一下的到来。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剧痛,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叮!”
接着那黑衣人怒喝一声,纵身向后飞跃,数支弩箭落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那黑衣人毫不迟疑,抓起一张矮几从门口扔出,自己则纵身一跃撞破后窗,翻了出去。
门口月光一暗,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其中一个道:“可惜,让这贼子跑了!”这人声音颇为年轻,带着些关西口音。
另一人却道:“不怕,咱们在后面也布置了人手,兄弟你不熟悉此地街巷,就不用跟来了,交给咱们青鸟便是!”说罢也从后窗翻了出去。
剩下那人微微迟疑,正要追上去,忽然听到壁橱里微微喘息声,顿时止步,警惕的看过来。
青衣女子从壁橱中缓缓走出,拢了拢头发,施礼道:“小女子拜谢二位官差救命之恩。”她声音清朗端庄,仪态落落大方,虽是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却并不见丝毫狼狈失态。
那关西口音的年轻汉子从未与这等气度雍容的女子相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啊?俺,那个,俺不是官差,”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宋军军服,挠挠头道:“俺叫李有根,俺就是来为大帅送信的。”
青衣女子顿时恍然,刚才她听到一阵喧哗,正是这小兵一伙人发出的,想必是哪位守将派往临安的信使,在此打尖住店,恰好发现那贼人意图不轨,这才出手相救。她点亮烛火,再一次感谢李有根仗义相助,并将包裹中仅剩的一点钱引取出,请他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