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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娘蓦地一怔,她顺着二当家手里捏着的灰色的引线往下看去,银白色的月光下那条灰色的引线平躺在泥土上,显得极不起眼。
黯淡的灰色从歪脖子树下开始,向着东南方无限的蔓延,桂娘的目光跟着看过去,眉心微动。
东南方是……前寨的方向。
前寨,引线,烟花……
桂娘脑中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她倏地转头,扬声喊道:“爹!”
二当家已经先她一步摸出了火折子,打开盖子吹了一下,在桂娘转头望过来时,他正巧将火折子按到引线上。
“嗞——”
金黄色的火星从引线的尾端爆开,从二当家的手中滑落,变作一条金色的火蛇匍匐在地面上,向着前寨的方向咬去。
二当家嘴角扬起了微笑,视线随着那点燃的引线走了,眸底隐隐含着期盼。
紧接着这期盼落了空,化作满目的迷茫。
二当家静默了片刻,随后眼珠动了动,将视线从那只踩灭了引线的鞋子上移开,落到桂娘的脸上。
桂娘眼底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消散,对上他的眼神后,颤声说道:“爹,我不想看烟花,我们回去吧。”
从断崖下卷上来的风猛地变大了一阵,吹得桂娘眯了下眼,二当家的头发被从后面甩到前方,乱蓬蓬地盖住他的脸。
桂娘等不到回答,又唤了一声,“爹。”
“桂娘。”风中夹杂进一声叹息,“你最后还是没有站在爹这一头。”
桂娘忍不住向二当家那边走了一步,“爹,我只是想让你活着,你也在寨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有生路可以走,你为什么非要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呢,爹……”
桂娘话里带着恳切,“爹,风大,我们回去吧……”
“赵小红那两刀根本就没有伤到你,你是帮着外人给爹施了一招苦肉计,对吗?”
风慢慢地又停了,二当家随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桂娘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伤口”,在进议事堂之前,花轻素给了桂娘两个假血包,一个藏在了身上,一个让她含进了嘴里。
花轻素将血包给她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进了门之后不要说话,最多假装颤抖地喊一声爹,不然可能会被二当家发现嘴里有东西。
同时叮嘱她,在赵小红用匕首刺破血包后,为了避免穿帮,她一定要全程假装疼痛,把手捂在肚子上,不能给二当家仔细查验伤口的机会。
桂娘都一一照做,在二当家跑过来关心她时,她一直蹙着眉,将手按在肚子上,带着哭腔小声地呢喃:“不要碰,好疼……好疼……”
二当家哪怕是她的父亲,到底也是男人,不好去拔开她的手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只能一个劲地安抚她,让她忍忍。
她原以为二当家抱她离开是心疼她,想带她去找大夫,所以在二当家悄悄溜出议事堂时也没有吭声提醒花轻素他们,没想到竟然被带来了这里。
二当家看她不说话,便知道她这是默认了,慢声轻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好闺女。”
二当家低眉去看地上的引线,“你说我在把山寨往绝路上逼,什么叫做绝路?”
“闺女,你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明白,投降朝廷,接受招安,那才是真正的绝路。”二当家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