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序淮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等站到男人跟前时,男人都未察觉到异样,仍旧闭着眼在美人靠上小憩着。
颜序淮垂眸望着他,男人睡得很不安稳,眉梢微微蹙着,眼底藏着淡淡的青乌,他今日穿着一身常侍的衣服,衣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男人似乎比颜序淮上次见他时清减了不少。
哪怕已经早有预料,但真见到顾声这张脸的时候,颜序淮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的茫然。
也是,在皇宫之中,能被顾骁这样对待的“常侍”,除了这位传说中的早已身损的秦王殿下,还能有谁呢?
陆记颜,陆常侍。
秦王扮作常侍,自然不能再姓顾,应是有个假名才对。
但为何偏偏姓陆?
太湖明前,薄荷叶,枸杞……
听闻秦王还是皇子之时,墨州水患,先帝派秦王和当时的八皇子一同前去赈灾,天降暴雨,路遇山洪,秦王被洪水卷走失踪了几年的时间。
当时大燕人人都以为秦王身损,没想到七年之后,秦王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燕京,但不知为何,秦王回来时身受重伤,醒来后更是失去了这之前所有的记忆。
后来在御医的照管下,秦王卧床养了一年多的时间身体才逐渐恢复,而关于他失踪的这七年之间发生的事,他却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墨州离江南很近,算算时间,秦王遇险失踪那年,正巧也是父亲认识母亲那一年。
而秦王回燕京的时间,与父亲惨死牢中的时间也不过相隔一月。
关于秦王的事,颜序淮之前也知道一些,当他还以颜令江的远房表亲的身份住在颜府时,曾在颜府的一次宴席上匆匆见过秦王一面。
那是一张极为陌生和贵气的脸,任谁看到了都不会将他和陆旭光那张平淡朴实的脸联系到一起去。
颜序淮第一次见到秦王只是混在人群里无意地瞥了一眼,等到颜序淮第二次看到秦王时,秦王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满鬓斑白的模样。
与颜序淮当年见他的第一面时的样子都所差甚远,更别说与陆旭光比了,两人的长相看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倘若没有那摔碎到地上的太湖明前,就连颜序淮都不曾注意到两人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有凉风从庭院里吹过,顾声眉心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颜序淮低眉看着他,在他快要睁眼看过来的那一刻,鬼使神差般地张口唤了一声:“陆旭光。”
“嗯?”顾声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听到这一声轻唤,几乎是下意识地迷蒙着眼抬头应道。
顾声抬眸对上颜序淮震惊的眸色后,愣了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顾声感觉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得冰凉。
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了,右眼皮疯狂地跳动了几下,他的面色还是正常的,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空白却早已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顾声极力维持住面上的冷静,假模假样地左右看了看,疑声道:“颜丞相刚刚是在叫我?”
颜序淮没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眸光微闪。
顾声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他极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佯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逃避颜序淮的注视的想法,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好让自己现在显得不那么心虚。
他知道,若是这时他再敢躲避颜序淮的视线,几乎就是在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