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狗吠声,这是解老二养的猎狗,平时从不栓铁链,不少狗仗人势,红官见了它都得绕道跑。
这时候出现在后院,是解老二来了吗?
红官一瘸一拐地靠近窗户,透过窄缝看到了一人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几个打手。
是林叔!红官目光拉向前头,被林叔跪着的那人正是解仲昌,身旁还蹲着条恶狗。
解仲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着佛珠,站在高阶上,收起以往那副逢场作戏的嘴脸,阴着脸说:“你应该知道解家从不养白眼狼。”
这一幕倒很有主人的派头。
林耀堂低着头,藏住了眼底的愤怒,提着一股气说:“我林耀堂没有做对不起解家的事。”
林叔忠心耿耿,但他跟错了人。
“当初让你照顾小少爷,你就真的照顾上了?”
但凡解仲昌恼怒凶恶一点,他都不会觉得脊背发凉。
“二爷什么意思?我不懂。”林耀堂不明白,红官年纪这么小,而且心地善良,怎么解家防着他,就像防贼一样。
林叔是真的不懂,任何无法掌控的东西,在解家眼里都是个潜在的祸害。
红官知道,他就是解家与天盗命的棋子,棋子当然要捏在手中,生杀予夺只能是控棋人说了算,每走一步,都要有利可图。
而他三番四次的冲撞,已经让解家隐隐感到这棋子身上带刺,迟早得拔除。
都怪自己太冲动了,才连累了林叔。
红官心里难受,但又觉得荒唐,他没做错什么,到现在来看,当年所作所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中间对得起良心,唯独觉得对不起的是自己的母亲和林叔。
“红官是在你悉心照顾之下长大的,你的话他会不听吗?”解仲昌话里有话,林耀堂听明白了,敢情拐了个大弯,就是要针对他。
“二爷有话不妨直说。”
“你应该知道低贱之人是不配坐高堂的,当初养火棘花,为的是什么,解家人都知道,就你不知?”
红官喉头一阵发紧,解老二之所以会把林叔带到后院来教训,是做给他看的,这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解家人都管红官的母亲叫做“火棘花”,可他的母亲有名有姓,只是从事杂耍,就被解家人轻贱了。
“逝者为大,请二爷口下留情。”林耀堂不卑不亢,挺直了腰背,直对解仲昌要剐人的眼。
“人到底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才行,你当解家不知道你私下干什么营生?”解仲昌锋锐的目光透着股狡黠,靠背坐下轻抚着狗头。
林耀堂心里咯噔一声,解家最讨厌底下的人私自干别的活计,尤其是下九流行当。
但二皮匠是他在进解家之前就已经做了的,也不会因为这门活计而耽误了手头工作,解家这个时候来追究陈年旧事,是打算干什么?
当初也是这个时候,红官才知道林耀堂私下里赚死人钱。
解老二说的是缝脑袋,当时听到这话的红官,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都知道以往掉脑袋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坏人,林叔为什么还要帮人缝脑袋?
但现在的他知道,不管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死的时候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一具尸体,而林叔所做的,就是保全尸体,保留逝者最后的体面。
所以他的林叔,值得尊敬,而不是被人诟病,尤其是解家人,他们没这个资格。
“我解家手底下的人,在给死人缝脑袋,能耐不是一般的大啊。”解仲昌的语气不重,轻飘飘的,杀人于无形。
林耀堂低下头,脸色僵住,什么都说不上来。
这是解家的忌讳,林耀堂不打算辩解,只是他不想拖红官下水:“没错,小少爷是听了我的话,他会这样也是我教的。”
林叔……红官心里暗暗憋劲,解老二要的就是这样,他想让红官没有退路。
可惜红官从一开始就没有做棋子的觉悟。
“你敢承认就好。”解仲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手一招,两旁的人就一拥而上,把林耀堂按在地上。
“解家的反骨,不能留。”解仲昌的话说完,那些个拳脚就通通朝着林耀堂砸下,打得他满嘴流血。
红官攒紧了拳头打在窗上,只是震下了些灰,现在的力气太小了,这个窗被钉住了,根本破不了。
解老二从不打人,打人的事一向都是解老五做的,当年他看到的也是解老五在打林叔,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解老二了?
而且这样一幕还是他返回解家时才看到的,这次在关内还提前了。
那恶狗汪汪叫得狠,红官耳朵嗡嗡的乱响,他欠林叔的太多。
“老二。”
又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尖尖细细的。
红官扫眼看去,果然是解家老三解叔恩过来了。
这人一般不掺合家事,除非是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