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有在几句对谈中,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但目光还是会不注意收敛,总在红官身上徘徊。
红官习以为常了,来这里的十之八九会质疑他的实力,毕竟传闻都有些浮夸成分。
“周先生今天过来是想了解本命关吗?”红官问。
周大有的精神不是很好,身材有些发福,应该是虚胖,眼皮也有些浮肿,看上去是睡眠不足导致,没气没力靠在椅子上,像一滩软肉。
“是啊,我这把年纪刚好符合要求吧。”他不太确定地看向红福,红福点了头后,他才松了口气。
“也不是所有60岁的人都能闯关,周先生,我有责任要告诉您危险性,希望您听完之后,再考虑闯不闯。”红官说这话时很平静。
动手术之前,都要告诉病人风险,再由病人决定做不做。
周大有点了点头,连忙说:“我是知道的,如果有那么容易过,这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他说的是实话,本命关是生死取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条路。
当然,红官也遇到过那种纯粹只是好奇的闯关者,临门一脚还是溜了,所以红喜大胆猜测,这就是关室改造成那副诡异模样的原因吧。
“这么跟您说可能会清楚些,您在关内会看到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会经历最不想经历的事,会重复过去的痛苦,而且程度更深,您如果闯不过去,这辈子就到头了。”红官最后那句话语气变得沉重。
他没把话说绝,作为关煞将,也有天机不可泄露的地方,说得多了,对闯关者无益。
周大有被他这么一说,沉静了下来,像在斟酌,也像在回忆。
过往闯关的人,入关之前都会把这辈子最不幸的那些往事回忆一遍,确定就算重蹈覆辙也没关系,就会鼓足勇气来闯关。
“周先生,冒昧问一句,您家人呢?”
周大有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好久才挤出个笑容说:“他们不在。”
“不在的意思是?”
周大有垂下了视线:“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抱歉,职责所在。”红官低声说,“事关重大,容我问一下您闯关的目的是什么。”
周大有脸上露出抹释然,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吧,就是想找条路,一身轻松地走下去。”
一身轻松?是生活太过沉重了?
“万一是死路呢?”见周大有一愣,红官补充了一句,“可能我说得比较直接,周先生不要介意。”
但这概率就是五五分,不是生就是死。
周大有眼圈的皱纹显现出来了,苍老的嘴角向后一拉,说:“直来直去的好啊,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理解费事。”
他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继续说:“如果是死路,那就当做是送自己上路吧。”
命是争取来的,大部分人活得不自在,也许就差了个放手一搏的勇气。
周大有的“勇”是孤勇。
红官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活不过60岁,他到了周大有这个年纪,会选择闯关还是顺其自然呢?
他现在没有答案,明知自己活不过60岁,他就会使劲折腾,折腾到自己了无遗憾。
红官让红福取来文书,对周大有说:“周先生,这事您回去慎重考虑下,如果考虑好了,回去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用红福袋装着,下次再一起带过来。”
周大有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真的是解脱吗?红官将文书交给周大有,郑重说明:“周先生,还有一份重要契书,请您回去务必细看,确认无误签字盖印,一式两份,过来时候也一起带上。”
周大有看了眼白纸上的黑字——生死状,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这一份生死状一签,倒像是一次生命的壮举。
他激动得手一颤,接不住几张纸重的契书,滑落了下来。
周大有鼻子吸了吸气,正要弯腰去捡,红福马上替他捡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谢谢,老了这手脚就是不利索。”
红官只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年到60,算是中年与老年的分水岭,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到使用拐杖的地步,除非是有什么隐疾,而林叔那种情况就是例外。
红福送周大有离开后,红喜奔了进来。
红官看他那兴冲冲的样子,轻飘飘问了句:“刚领了工资?”
红宅工资都在每月月底发放,负责发工资的是管家红福。
“没有没有,还没到时间呢。”红喜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将他从头到脚看了遍,“先生,您身体又不爽了?”
“胡说,没有。”
“那怎么计医生会过来?”
红福不是说计承有事不来吗?
“你在哪里见到他?”红官意识到了不对劲。
红喜指向门口,说:“就在路口啊。”
是将周大有送过来的吗?来了又不进来?是在避讳?
“打个电话给计医生。”红官的电话手表没有戴在身上,通常都是红福红喜负责联系。
难得红官主动要求联系医生,红喜立马拨通了计承的电话,并开了免提。
“红喜啊,你家先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那头传来一声关切的问候。
“是我。”红官发声,语气沉沉。
“哎呀红官啊,第二次主动找我……”计承有些意外惊喜。
第一次是忽悠他来看病。
“到家后,回我个电话。”
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应该刚离开,没等对方回应,红官就挂了电话。
那个周大有对他有隐瞒,计承应该是知情者。
红官暂时想不通计承为什么会掺和进来,难道他们之间不止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如果真隐瞒了什么真实情况,只会对闯关不利。
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是开玩笑的。
红官将电话手表还给了红喜,冷不丁问:“见到计医生就这么开心?”
红喜嘿嘿笑说:“计医生在,有安全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