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努力克制着激动,可说话时颤抖的双唇出卖了他。
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仍然可见发白的双鬓,深灰色卫衣加黑色运动裤,穿着休闲随性,座位上还搁着一个黑色单肩布包,红官只一眼就觉得此人的气质和穿着打扮不符,有点刻意打扮的感觉。
老实安分又拘谨,这是红官对他的第一印象。
“远道而来,辛苦了。”红官邀请他坐下,红福随即上了茶。
男人还没坐下,就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了张名片来,双手递给红官:“这是我的名片……”眼袋深重的双目只看了一眼红官,就匆忙低下了头。
名片上面印有“张超富”三个字,下边就是联系电话,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名片,红官却在接过手的那一瞬怔了下。
只因名字旁边的小括号里有三个小字——“失孤者”。
这一幕恰巧也被身后的红福看到了,红福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您……”红官顿了下,“张先生,您能说下是什么情况吗?”
张超富抿着干裂的嘴唇,神情沮丧地说:“我把我儿子给丢了……我……”
不大的说话声中带着哽咽,就更加含糊不清了。
“您别着急,慢慢讲。”红福出声安抚。
张超富无措地看向红官,这个人坐在那里仿佛就能给他莫名的安定。
红官朝他点了点头:“张先生,不必紧张,喝杯茶慢慢说。”
张超富连连点头,一杯茶下肚,缓和了片刻,再次开口就比刚刚的镇定许多:“我叫张超富,原本是西城的人,为了找孩子,走了很多地方,十年前就已经来了南城了,一直听说关煞将的事,可是……”
张超富坐得规矩,只是有些驼,怎么也挺不直腰背。
红官皱了皱眉,轻声问:“可是什么?”
张超富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红官见状,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很无奈,似乎他的名声越大,身价就越高,常常使人望而却步。
张超富忽然站起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一脸震惊的红官磕起了头。
“这是干什么?”红官脸上一阵滚烫,急忙和红福一起将张超富扶起。
“求求关煞将!求求您了!帮、帮我……”张超富一瞬红了眼眶,固执地跪在地上,任他们怎么扶都不愿起来,“求求您了……”
红官心头一紧:“请起来说话,您不说明白,我也帮不了您!”
红福忙接口:“是啊张先生,您不说清楚,我们也无从帮起啊,赶紧起来吧,先生不喜欢这样的。”
一听到关煞将或许会反感被人跪求,张超富慌忙起身来。
红官也如释重负地退回了座位:“请坐说吧。”
张超富在多次调整情绪后,如实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张超富30年前在西城,和妻子经营着一间小卖部,两人生了个儿子,那年儿子刚好5岁。
年关将至,张超富带着儿子去进货,就在他跟人结账的一小会儿功夫,转头就不见儿子的身影,张超富疯了一样到处乱找,可当时的市场人来人往,找个小孩就像大海捞针,慌乱中的他赶紧通知妻子,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一起找。
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没有什么线索,而当时那附近并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就算是警方介入了,也没什么结果。
“我们找了西城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孩子,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被人贩子带走了,有可能往东城,也有可能往南城……”
张超富一说起儿子,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儿子丢失后,妻子的精神开始恍惚,一听到孩子哭,就以为是他们的儿子,小卖部也没心思经营了,张超富就和妻子商量关了小卖部,全力寻找儿子。
两人多次往返各大城,到处贴满了他们的寻人启事,足迹遍布南北,依然没有儿子的半点消息。
“只要有一点消息,不管多远,我们都会赶过去,短短三年时间,我们就已经走遍了三十多个城镇,就算是这样,每次燃起的希望都会落空。”
张超富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有太多人和我们一样了,他们也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了孩子,寻找孩子的消息铺天盖地……我恨不能抓到那些该死的人贩子……”
人贩子……红官面色沉重,一说起这个,他就想到了灾星,那些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会遭受什么样的虐待,这是红官想象不到的,否则,灾星就不会想方设法从人贩子手中逃走了。
“我更恨我自己……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我弄丢了呢?”张超富红肿的眼里满是泪水,这些年来饱受愧疚折磨,要不是他的粗心大意,孩子就不会丢,要不是他无能为力,妻子也不会离他而去。
自从丢失了孩子,张超富每天都活在自责中,早出晚归去张贴寻人启示,那时的信息不发达,但通过喇叭广播,很多人也知道了这可怜的一家子,可是发散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太难了,甚至因为寻子心切,被所谓的“寻亲大会”骗了很多次。
“我们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之前小卖部攒的钱都花完了,找亲朋好友东拼西凑的路费也搭了进去,我、我太没用了!”张超富捶胸顿足,一时大意酿造的悲剧,他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每每垂头丧气回到家,都能看到以泪洗面的妻子,张超富心头一阵阵揪痛,他无法请求妻子的原谅,也弥补不了妻子,哪怕妻子要离他远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这是我的错,所有的结果都该由我来承担,是我对不起他们……”张超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红福忙给他递上了一包纸巾。
“30年了,我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找组织帮忙,组建寻亲队报团取暖,印制T恤,张贴寻人启示,注册各种寻亲网站,发布各类寻亲视频……没有一点线索,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张超富边擦眼泪边讲述这些年来的痛苦经历。
失子之痛让他身心俱疲,多年来苦撑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儿子,哪怕他现在已经两鬓斑白。
“我每天一闭上眼,就看到那天我把儿子丢了的场景,我只想知道我儿子他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张超富控制不住地呜呜悲泣起来。
一旁的红福共情得快,也忍不住偷抹眼泪。
红官揪着心,沉下情绪,问:“所以您来找我的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