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南湾旧码头,是年初五的凌晨两点。
依旧是西区的废弃老船厂。
“还请先生带上伞,外边下雨了。”
黑蜂和气地送上自认为体贴的嘱咐,通知到位他就满意地挂了电话。
红官独自驱车赶往指定位置赴约。
为了消除困倦,他一路上收听着凌晨电台,听来听去都是些情感节目,渐觉乏味。
新年伊始,并没有什么大事件发生,新闻广播都是些家庭团聚的温馨报道,对他这个跟原生家庭决裂的人来说,根本无法共情,从前有些不齿,现在更多的是不痛不痒。
反倒是情感电台在这个清冷孤独的深夜,慰情聊胜于无。
这个世道妖魔相、衰者相、邪乱相,众生怪相,听听电台也是多数成年人对抗时代症候的一种选择。
开车偶尔听听车载广播,只为获取外界更多信息,红官向来专注内容不听声音。
车窗上裹着一层水雾,红官开了道窗缝,泄进的潮湿空气十分清冷,没过多久他又摇起了车窗。
在静谧的空间里,感官被放大了好几倍,尤其是声音,他竟然觉得这些电台主播都没有连古温沉的嗓音好听。
虽然他不是声控,也或多或少带了些情感滤镜,但不否认连古正经起来的播音腔确实让人舒服。
这么想着,他居然想打电话给连古,听听对方的声音。
心头才浮起的悸动,很快被迎窗拍打的雨滴掐断了。
越靠近码头的雨下得越密,像在眼前织了一道雨帘,帘后景象朦朦胧胧,海天彻底模糊了界线。
南湾旧码头的忙碌十年如一日,进出港装卸货热火朝天进行着,即使是在阴雨连绵的凌晨。
车子绕过码头,停在了拱形雨廊里。
红官抓起后座的一把长柄黑伞下了车,迎面扑来的风带着潮湿海腥味,冰凉透彻,猝不及防地让他打了个哆嗦,不禁握紧了手中微微晃动的伞。
几个月前,废旧老船厂的一艘游轮炸了,出于安全考虑,船厂被围蔽了起来。
围栏铁皮在风雨中无规则摆动,发出了唰啦哐当的声响,又夹杂着呜咽风声,像调皮孩子的烦人聒噪,又像年迈老头的咳嗽喘息。
听着都不舒服。
自认为熟门熟路的红官在下车那一瞬,也有些犯迷糊,踌躇了片刻,借着附近码头的照明灯,才勉强看清了路标指示。
废弃的老船厂没有多少照明设施,也就在几个出入口的地方安装了几盏,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景象。
下车的地方在船厂的偏侧,用的是铁丝网围栏,围栏门用铁链绕了几圈上了锁。
红官不想绕远去正门,免得耽搁时间,抬头看了眼铁丝网高度,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轻松地攀跃了上去,甫一落地就溅了一脚泥水。
还好穿的不是长衫,而是一套连身扎腰的简约工装内搭高领针织,套的是长筒皮靴,这才不会湿到里边去。
要不是特殊情况,他压根不会是这种装扮出门,总该要进退自如,虽然短打也好,但不方便携带东西。
红官几乎在船厂里摸黑绕了一圈,才找到目标游轮——极夜蓝光号。
极夜蓝光曾是海上精灵,从投入使用到退出航海舞台,风光了近十年。
剿匪除恶期间,极夜蓝光专门装载军火器械,为军政运输提供了强有力保障。
不幸的是,在一次避开海盗追击时触了礁,部分船体沉没,打捞回来缝缝补补,时隔五年再次起航还是被洗劫一空,自此失了宠,最终也只能停泊在南湾旧码头被风雨侵袭、被太阳炙烤,成为历史的见证。
红官在进入船厂后,才收到黑蜂发来的详细地址,不得不说,有了上次的教训,对方变得聪明谨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