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死亡将至,向来沉默寡言的朱肆,竟然很想在墨奕尘这个对手面前,一吐为快。
朱肆十五岁参军,十七岁成为副将,二十岁成为将军,二十二岁就掌握了西楚一半的兵权。在遇到墨奕尘之前,他可以说战无不胜,从没遇到对手。
所以如果说朱肆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大概是从未赢过墨奕尘一次吧。
不过,如今和墨奕尘来了次真正的个人的对决,也算是放下了自己的执念。
朱肆回头看着他手底下眼前将士随时要进攻想要救他的戒备状态,抬起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李副将,吴副将听令,今日我们输了。从今往后,我们朱家军决不主动攻击和挑衅。今后本将不在,朱家军两听命于你二人,缺一不可,二人必须意见相合才能调动朱家军。还有,朱家军永不得听命于二皇子楚恒!”
朱肆说着,把自己的军令一分为二,扔给二人。
“将军!”李吴两副将皆感到震惊,单膝跪下。
“李副将,吴副将听令!”朱肆怒吼一声。
“是,末将得令。今后绝不主动攻击和挑衅西平!”两人眼睛通红地应答。
他们知道,作为将士服从命令才是首要的。
墨奕尘有些意外,不仅意外于他下令不主动攻击西平,更意外他禁止朱家军跟随楚恒。
“若你方能做到,本王也保证今后绝不主动攻击西楚,重归之前的休战协议。”此举才是双赢,墨奕尘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墨奕尘,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只可惜立场不同,“生来就是敌人。不过,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也算不枉白活。”朱肆释然地笑道。
他自知今日必死无疑,回想这短短的一辈子,能够称为朋友的寥寥无几。而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能想到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对手墨奕尘。
“如今的西楚皇室,已不是我朱肆想要守护的那个。如若以后两国不得不再次打仗,只希望你能留西楚的百姓一条活路。”朱肆平静地说道,但眼里是夹杂着失望与愤恨的复杂情绪。
虽然说一开始朱肆参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后来的他也是立志尽忠报国,保护一方百姓。
他曾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和从前一样单纯的打仗,永远效忠西楚,这就是他此生的信仰。
但现实永远比不上理想。朝堂上的斗争,皇权的争夺,朱肆被迫选择站队。
可如今的不再受温饱困惑的朱肆已经从现实主义变成了理想主义,自己饿过肚子,他便想让所有的人不再饿肚子。
可是争权夺利的人,又怎会在乎这区蝼蚁般的鼠辈之族?
朝廷向百姓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对富人卖官鬻爵,官府之间官官相护。
百姓越来越穷困,中饱私囊的官员却越来越多。
朱肆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沙场上拼命守护孝忠的君主是这副德行呢?
于是,在这场权力争夺的漩涡中,他选择了支持尚且还有一点仁爱,对百姓之苦尚能感到悲悯的三皇子楚宁。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生来就是贱民。你永远也不知道作为贱民走到我如今的位置,经历过什么。可是,我最痛苦的并非我所遭遇的苦难,而是我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众生,发现我对他们的遭遇还是无能为力。”朱肆如同走马观花,回顾着自己短暂却尚且精彩的一生。
护主忠国的观念让他无法揭竿而起,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
但这其中的痛苦和矛盾,也让他内心倍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