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开始学琴的年纪比学习怎么拿筷子还要早,如果可以再早一点,说不定在学会走路以前,他就会被梁琼送去学琴。
别人会在那个时候无忧无虑吗?他不怎么清楚,但是他从小要学的东西就很多。
在那段时间里,他除了要学会弹琴,还不得不学会集中精神、控制情绪。
恐怕没几个孩子会在那么小的年纪里甘愿在琴凳上熬个半天,苏枕也是如此。
但他的父母远远严格于教学的老师;亲戚与街坊邻居的目光和影子一样如影随形;同龄人之间的攀比像人生的一节漫长的必修课。
手指按不到琴键就掰开,注意力无法集中就会被骂,练习效果没有达到预期就整夜整夜地练。
后来在一段时期里,他见到钢琴就会反胃,坐在琴凳上胃酸就止不住地翻涌。
但那有什么用?梁琼和苏文之都是非常专业的医生,脱敏治疗也是他们拿手的能力之一,他甚至无法因为心理上的问题而免于一天的练习。
相比较他的痛苦和折磨,梁琼与苏文之却不以为意,前者时常觉得弹得还不够好,即使他已经超出同龄人学习进度一大截;后者只认为幸好当初听了自己的话,没有选小提琴,不然表现肯定会更差。
然而弹琴只不过是他家庭里的一个缩影罢了,梁琼和苏文之干涉的不仅这一面。
对成绩、排名的要求理所当然,不论拿再高的分数,只要不是满分,他听到的话永远是“为什么只考了这么点”。
但拿到满分呢?拿到满分,他听到的话就会变成“这些题你真的都会做吗?再把各种题型全都做一遍”。
随着学习内容的增多、考试难度的增加,下面那句话出现得越来越少,但其实不用他们说出口,苏枕也会去做的。从小到大,他都清楚梁琼和苏文之对自己究竟有多高的要求。
可除了学习以外,他的社交、爱好,乃至所去的每一个地方、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少不了梁琼与苏文之的影子。
他从小就被认定将来会成为医生,只因为梁琼和苏文之都是医生,所以他未来必须接替他们,他走的每一步都不能脱离他们计划中的道路。
自己的声音总是被忽略,自我的提议总是不被允许,因此苏枕很早以前就不期望梁琼和苏文之能够尊重自己。
他只是偶尔会庆幸一下,好在梁琼和苏文之的职业一模一样,否则他应该成为什么呢?
反正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不能成为自己,也要小心地隐藏好自己不被发现。
但是,即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还是会喜欢路上的风景,并且想要把它们记录下来。
于是在长桥边为年轻女子拍照的当晚,苏枕抽空斟酌了一下,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确实想参加这个比赛,不仅是因为他喜欢摄影,他还想借此得到更多认可。
不被梁琼与苏文之否定的认可。
第二天,他把这件事同朋友说了,朋友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你赶紧报名吧!和以前一样,我在硬件设施上支持你,想用什么设备随便提!还有,我会记得保密的,也会记得叮嘱我爸一起保密的!”
他这名朋友的父亲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不仅十分鼓励自己的儿子发展摄影爱好,在听说他也对此感兴趣之后,还热情地教导他,让他随便使用自己的摄影设备。
用朋友父亲的原话来说,那些东西在他手里也是蒙尘,还不如被用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幸好当初交这个朋友的时候,梁琼和苏文之没有进行阻止,苏枕觉得,这可能是他们做的唯一一次让他感到高兴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去,苏枕从朋友那里借来了熟悉的设备,但却对自己将要拍什么一筹莫展。
只要是比赛,一般都会限定主题,这次的摄影比赛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