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大黄?大黄?你跑去哪里啦?”
大黄……
苏枕与怀里的黄色小狗大眼瞪小眼,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抱起它往外面走去。
“婆婆,这是您的狗吗?”
老妇人听到声音转过来,惊喜地“啊”了一声:“对,对……谢谢你。”
苏枕想把小狗递到老妇人怀里,然而小狗却开始挣扎起来,一副死都不愿意被对面的人抱的模样。
苏枕感觉自己一撒手狗就会跑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憋出一句:“它可能还不怎么认识人。”
“是啊,它还很小。没事,你抱着吧。”老妇人呵呵一笑,仔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没有任何灯光的房子,问道:“孩子啊,你一个人待在这吗?”
因为从小被梁琼和苏文之那样教导,苏枕的警戒心和封闭心都不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点想和别人说说话。
“……对的,我父母都还在工作。”
他以为接下来会被问到父母是做什么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但老妇人只是可怜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苏枕怔了怔,听到老妇人继续说:“他们这么忙,是不是没有时间好好陪你啊?”
“是的……”苏枕垂下视线,“但我也不想让他们陪。”
“为什么呢?难道你不爱他们吗?”
“爱?”苏枕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离,他喃喃道:“他们和我之间都没有亲情,我为什么要爱他们?”
“可如果你不爱他们的话,又怎么会一直停留在这里呢?”
苏枕缓缓睁大了眼睛:“……什么?”
老妇人对他微微一笑,说道:“父母对你如此偏执,你除了感到痛苦之外,也对他们的认可和爱产生了同样的偏执。”
“他们实在不配为人父母,但你没有忘记——在你小时候出车祸时,梁琼会丢下医院的工作赶来;在你被同学欺负时,苏文之会直接找上对方的家长;在你生病卧床,什么东西也吃不下的时候,梁琼和苏文之会轮流守在你身边;在你第一次拿第一的时候,他们也会为你高兴。”
“可你同时也没忘记,梁琼能及时赶来是因为她没有要紧的工作;苏文之亲自替你出头是因为他对此感到羞耻;他们会在你生病时轮流守在你身边或许只是顺势为之,毕竟那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而你只是在病床上睁开眼睛时,刚好看见了他们。”
“至于为什么当你拿第一名的时候他们会那么高兴,难道不是他们从你身上看到了值得投入的未来吗?”
“如果你不聪明,他们怎么可能会如此用心地栽培你呢?你很知道他们把你看作什么。”
“你不过就是他们——展现自己能力的工具而已,你不是很清楚吗?”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从老妇人嘴里吐出的话语犹如密密麻麻的虫豸,钻入了太阳穴,令苏枕感到一阵刺痛。
“……你在说什么?”
“你是什么人?”
苏枕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环在身前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有什么僵硬的东西硌了他一下。
他整个人静止了一瞬,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东西。
——那不是一只小狗,而是一具睁着眼睛的、僵青又冰冷的尸体。
苏枕双手一松,如冰块般的尸体落至雪地,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坑。
呼吸带出的白雾短暂地模糊了一下视线,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而老妇人好像看不到这幅景象似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微笑。
她轻轻地再次开口,如同恶魔低语:“上了大学不会让你感到好受一点,你的成绩明明足以让你前往更优秀的学府,而你也向他们妥协了自己未来的职业。然而,他们还是干涉了你的志愿,你必须留在这里上大学,留在他们工作的那家医院的附属大学里,留在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内,这才是你最好的出路。”
“你所在的大学离自己的家只有几站地铁站的距离,和读高中、初中、小学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你仍然要每天在那里练琴,仍然会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屋,仍然要巨细无遗地交代每一回实验、每一场考试、每一次评选,只要有哪里出现不足,你就会被劈头盖脸地批评。”
“但唯一幸运的是,大学生活比以前的生活自由,对吗?你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拾回爱好,去交朋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是他们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竟然如此明显,如此无法根除也无法掩盖。每次看见相机的时候,你就会想起那场没能参加到最后的比赛;没能一直结交下去的朋友;还有那张被自己亲手丢掉的奖状。这时你才发现,重新拿起相机需要的勇气,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还有呢?其实你并不讨厌运动,只是他们要求你面面俱到,所以你跑得更快、跳得更远,都只是为了夺得满分、赶超别人。剩下那些不在考试范围内的运动,你完全没有时间关注,他们也不允许你去关注。”
“不过在上了大学以后,你路过学校的篮球场,看着别人挥汗如雨、酣畅淋漓,你稍微有了点兴趣,回去做了一点了解。只是你实在没想到,他们还会检查你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