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地狼藉的主厅。

黑森王座正在异变，凌一川只觉得周身滚烫无比，近乎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而且胸廓似乎被大力挤压着，无法扩张，逐渐窒息……

他胸口的黑色液体，这时已经固化，接近水泥的硬度。

整张王座上的黑液都在飞快的凝固。

在挤出了最后一滴自己能够调动的生命力后，凌一川猛然睁开眼，他就像是翘臀上装了弹簧，几乎是弹射起来，冲向前方！

咔咔几声，他身上那些逐渐凝固的黑液被崩开！

双眼赤红的凌一川又惊又怒地回头看去。

只见黑森王座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造型朴素的木椅后方，多出了十几根招摇的黑色触手，正在像海草一样无风摇摆，同时还生出了一对带有破洞的蝠翅。

黑液凝固的过程中，触手和翅膀也静止了下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沸腾的黑液就彻底固化，包括凌一川刚才坐在那里的人轮廓也被保留下来了一部分，看上去像个端坐在王位上的，破碎的恶灵。

黑森王座在彻底凝固的一瞬间，凌一川看到有一种金属的光泽，没过整张椅子，还有他留下的轮廓，顿时有点后怕。

如果再晚起身那么一两秒，自己是不是就会被彻底禁锢在椅子上，活活烫死？

后怕的情绪，很快就戛然而止。

因为凌一川意识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

如果黑森王座无法使用……那鲁鲁的降临仪式……

想到这里，他又注意到了更多先前被他忽视的细节。

凌一川缓缓低头，转身，看向早已沾染了众多血污的生命炼成阵。

就像一幅精美的画作上，被泼了一杯浓墨。

毁了。

彻底毁了。

凌一川呆滞的眼眸四下扫荡，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物上。

几个绿袍信徒正围绕着那东西周围……似乎想要抢救。

是那只要用来和阿德莉娅融合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鱼。

呵。

已经是章鱼干了。

刚才抽取生命力的时候有它，但归还生命力的时候……凌一川把它忘了。

章鱼已经彻底死去。

凌一川明白，至此，整个神降仪式，可谓已经彻底失败。

炼成阵被毁，炼成物死亡，外挂道具也已经报废，他这个负责仪式的主体……也出了很大的问题，精神力接近油尽灯枯。

这还玩个屁啊。

受到多重因素打击，本就状态极差的凌一川，有点emo了。

他靠着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主厅内，包括阿德莉娅在内的几个信徒也差不多。

他们看到这里的情况，再看看贤者的神情，心里也都清楚事情已经无法进行。

心气散了，整个主厅里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除了还有一些没能得到生命力滋养的绿袍信徒，呜呜啊啊的发出临死前的悲鸣，就只有墙边围绕着的绿焰蜡烛发出轻微的噼啪燃烧声。

现在甚至没人想去救这些尚未断气的信徒。

幸存者们低下头，仿佛在默哀着，或是在祈求主的原谅。

这样的静谧，没能持续太久。

砰的一声！

整艘游艇猛烈震荡！

除了力量惊人的凌一川，扶墙稳住了身体，其他厅内的信徒们都摔了一地。

外面枪声骤然响作一片！

有个浑身染血的王室保镖冲进来喊：“军舰上的人登船了！！”

一句话说完，很干脆的倒地就死。

大量血迹在他身下晕开。

众人大乱！

忠心耿耿的蔻依抓住一脸如丧考妣的阿德莉娅，“王后！快走！”

阿德莉娅惨笑：“怎么走？来人大概是‘黄衣教团’的人，他们不但召唤出了‘欢宴者’，还弄到了一艘军舰……我们往哪里逃？坐救生艇吗？蔻依……准备好下去见我们的主吧，此行本就是孤注一掷，要么成功，要么沉没。”

别人不知道，阿德莉娅作为克苏鲁选中的人，她知道的却是不少。

她刚才虽然无法自控，但也认出了‘欢宴者’的身份，就此推理出了后方的敌人是谁。

此时没有谁比她更清醒，也没有谁比她更绝望。

主的计划失败了。

她即将毫无意义的死去。

枪声逼近。

主厅里的绿袍信徒们，也都是悍不畏死的狂信徒，但他们不是保镖，没有战斗的打算。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并且镇定了下来，纷纷看向阿德莉娅。

穿着生祭华服的王后，此时是一个最有觉悟的祭品。

她端正了仪容，在喧闹嘈杂的枪声中，款步走到了靠墙自闭的凌一川身边，低声道：“贤者，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了……无论您是否还能进行炼成的部分，我打算现在就开始我的部分。”

凌一川撩起眼皮，通红的眼睛没有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部分……

就是自杀嘛？

想到这，凌一川又扫了一眼那个神秘的小阵。

用来召唤克苏鲁精神体的小阵，倒是还算完好，但也沾上了一些杂乱的血污。

他僵硬地点点头。

“好…那就开始吧。”

但凡凌一川还有几分理智，原本的他，这时候恐怕都会稍稍劝阻一下阿德莉娅。

现在既没有到预定的海域，也没有到预定的时间，王后此时打算结束生命，根本不是为了神降仪式，纯纯是四面楚歌了，以死明志来着。

自刎很酷但没用。

干嘛不留着有用之身，去杀几个敌人呢？人家都上船了！

哪怕你是贵为王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扣动扳机总会的吧？

女人和孩子射出的子弹，一样可以杀人！

不过现在就算了。

凌一川快疯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精神力的亏空，杀戮欲望的沸腾，让他近乎无法思考。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吧。

快点搞完就结束吧。

也许会出现奇迹呢？

也许就算没到时间，没到地点，鲁鲁也能够降临呢？

也许就算我已经这样了，随便合成一下，也能成功呢？

因为不这么做，他们也已经没退路了。

就这样，草率到极致的深海之神降临仪式……开始了。

凌一川此时看谁都像猎物，都想一把拧死，他咬着牙帮子，脸庞涨成猪肝色，强迫自己贴着墙，耐心地等待。

外面枪声很快靠近过来。

包括蔻依在内，六名绿袍信徒将裙袍盛开的阿德莉娅围拢在小阵之上，她的裙摆几乎完全覆盖了整个阵法图案。

然后他们开始念诵咒文。

他们说的是一种特殊的语言，语调佶屈聱牙，高低音相差悬殊，不像人类能够创造的语言。

但有赖于脑海中的自翻译系统，凌一川现在能够听懂。

他们在说：

“伟大的拉莱耶之主，深海之神，螺湮之主，幽暗深渊的沉眠者、来自群星的心灵主宰啊……”

“请您聆听我们的呼唤。”

“我们愿意为您献上一具人类女性的身体……她是尊贵的摩娜戈王后，她现在的名字叫格蕾丝.阿德莉娅……她真正的名字叫露西娅·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