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武当值。
官老爷们一日三餐不可少,宵夜尤其重要,吃不好饿着肚子,整夜乱叫。
张武拎着桶,一拐一拐,准备给官犯们挨个分发肉粥。
即便是春夏时节,夜里的大狱也很阴冷,一入狱门便有冷意扑面而来。
柳正钧还在装疯,疯出了道行,精神错乱,一会哭一会笑,嘴里也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便连宫里来的太监,替皇帝打探他的虚实,站在狱房外观察一阵,都暗暗摇头,笃信他是真疯了。
老柳已让子嗣将家产、账簿、一应灰产,全部上交。
刘青果然被“感动”。
批柳正钧“忠君无二”,当为满朝文武之楷模。
皇帝都赞扬的人,按理说老柳应该出狱了。
可赦免他的公文却卡在吏部,层层拖延,不往下发送。
好几天过去,也没人给牢里的狱卒们下命令,让把老柳放出狱。
张武当狱卒这些年,最清楚官场这些人的尿性。
皇帝的意志很大,但他只管下发命令,具体怎么执行,全看下面官吏的心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想放你出狱,拖两年很正常。
如若东窗事发,被皇帝查到问罪起来,往下推便是。
找个底层小吏顶罪,就说公务繁忙,当天公文没来得及处理,第二日又来了新的,把旧公文压在下面,忘了处理。
皇帝明知他是替罪羊,幕后肯定有人,也只能干生气没办法。
最多把这小吏杀头,将幕后之人记在黑本本上,以后找理由清算。
可你想赦免释放的人,却得在牢里冤死。
张武打开一号狱的门,低头进入狱房,将满满一碗肉粥放在痴呆的柳正钧手里,俯身附耳道:
“吃饱喝足,准备出狱。”
老柳浑身一震,什么都没说,只是失心疯般端着大碗狂吃,犹如饿极了的野狗遇到肉味,吃得肉粥四溅,仿佛要将入狱以来所有的委屈狠狠发泄出来。
张武默默摇了摇头,遭此大变,老柳差不多废了。
他已快六十岁,不是年轻的程狗,大概率缓不过来。
拎着桶来到隔壁二号狱。
原先住着的四品官有神通,乃是牢里唯一出狱的官吏,狱房空下来,安置了员外郎。
“薛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张武心平气和,将满满一碗肉粥推入狱中。
只是普通粥,里面没有任何毒药。
他也不准备让这员外郎死在牢里,免得大伙受到牵连。
至于用刑什么的,更是没想过。
那只是早些年玩的低级手段。
牢中光线昏暗,恍恍惚惚,在天牢建立之前,老薛便在永昌郡衙门任职,自然清楚底层狱卒的凶狠。
虎落平阳被犬欺,心态必须摆正,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双手将碗拿过来,放在身前,老薛不敢托大,拱手感激道:
“多谢小哥儿赏饭。”
“大人客气。”
张武点头,安然受了对方的谢意,不解询问道:
“我上次见大人您时,还风采无限,令我毕生难忘,恨不得追随您左右,而今何故落得这般田地?”
“上次……”
老薛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上次只因人家四肢健全,看不顺眼,便想让人去修墙。
这才多久,便落在人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