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开审案,县令大人应该高居大堂正中,除非是直属上司亲临,否则官位再高,也只能坐在台下旁听,不能越俎代庖抢了县令的工作。
这位袁州的孟推官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仗着背靠主管刑狱的刑部,公然拿下了县令的断案之权。
在白芨看来,这种行为就是找死,公然给刑部树敌。
县令又不是只管断案,人口、经济、农事、水利、税赋哪一样不要经过县令之手?如果来一个上官,就能直接夺掉县令的一部分职责,那别人还干个屁。
京官或者背景深厚的官吏,到了小地方颐指气使是常态,看不起当地的父母官也不稀奇,可也没多少人会公然过一把审案的瘾,反客为主地把县令踢到一边。
作为品级高,在断案方面更为专业的推官,你可以和县令并坐高堂之上,在恰当的时机对案情或者是审案的方法发表意见,却绝不能以自己为主。
白芨看到老孙被挤到了一边,已经明白刚才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好比我品级比你低,你又带着刑部的公文,我奈何不了你,但是在宁水还有一个比你大得多的,县令大人是在告状呢。
很好,老孙进步了。
“孟大人,你坐在上边干什么,是因为登高好望远吗?”
孟吉刚才被打得措手不及,觉得自己备受屈辱,居然跪拜了一位女子,顿时怒从心头起。
“本官受刑部所派,提点江淮各县刑狱,对于任何案件都有复查之权。”
白芨弹了弹手指,说道:“你也说了是复查,连案子都没断,复查个屁,你的官位是买来的吧?”
“你竟然?”孟大人再一次怀疑人生,对方身为亲王居然如此有辱斯文,如市井之徒一般,果真是乡野之人,粗鄙不堪。
“推官?六品小吏尔,谁给你的胆子指着一位亲王说话,刑部?”
通过不断与官员打交道,白芨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底层的官吏越看不起女人,就越容易犯低级错误,被小事拿捏。
换成老严、老张、韩总督那样的老狐狸,从不轻看任何人,哪怕心里恨不得杀了你全家,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礼数更是周全得不像话,正所谓笑得越欢,骂得越狠。
被人接连抓住了话柄,孟大人总算清醒了过来,连忙放下身段告罪,“下官无状,请王爷恕罪。”
“好说。孟大人也别愣着了,跟本王一起坐到偏席去吧,不要耽误了孙大人审案,大家都挺忙的。”
白芨率先坐下,还让县衙的书吏倒了两杯茶过来,自己接了一杯,另一杯放在小几上,意思不言而喻。
孟大人心中一凛,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京中有关这位女王爷的消息,很多都是假的。
什么乡间女子不通礼数,学的也只是一些闺阁诗文,只会种地连朝服都不会穿等等,全是骗子。
堂堂兴平侯府,居然卖假消息?
虽然别的方面孟大人暂时还没有发现,但这位女王抓重点挑毛病的手段那是一等一的,而且抓住了就不放,非得揪出个子丑寅卯,小家子十足,标准的小女子做派。
不过无论他本人怎么想,此时被人拿住了痛处,这个坡不下也得下。
孙县令重新回到案桌后面,发现少了一个人坐,地方就是宽敞。
“啪!”
“带人犯。”
连惊堂木敲起来感觉都不一样了,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吗?
白芨发现了老孙的兴奋劲,就跟第一次当官审案一样,简直没眼看。
她只能暗暗翻个白眼,端着杯子喝茶,等着下面的好戏开场。
“威。”
“武。”
整齐而富有节奏的棍棒不断击打地面,分列左右的两班衙役,交替喊着威武二字,声势还挺吓人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吓人,让被带进大堂的人犯受到震慑,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一切都按照县衙的规矩和程序来,这便是堂威。
几个时辰之前还满是算计,一脸精明的葛大娘,不知道在这期间经受了什么,现在就跟雪天里的白菜一样,毫无精气神。
一下下震动外加叫喊,如同魔音贯耳,吓得她抖动不停,有种想直接晕过去的冲动。
“啪。”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