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借着星光月色向东行进。
赶车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挥鞭的动作却无比轻柔,不时偷摸回头看一眼身后,尽量将车赶得又平又稳。
在山间待得久了,白芨觉得县城实在过于嘈杂,原本打算住一晚的计划,也变成了宴饮结束后连夜跑路。
对于王爷出现在了募捐会,却又不参加晚宴的事情,连那些认定她会很快败落的商户都不敢有一丝微词,反倒觉得很正常。
以他们这样的白身,由知县大人出面招待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和王爷吃饭想都不敢想。
身家是身家,身份是身份,两者没有可比性,要是可以的话,宴席上的多数人都愿意用全部家当去换一个九品县丞的位置。
赚银子攒身家很难,若是求祖宗保佑的话,运气好点说不定真能行。而想要跳脱原来的阶层,从此改换门庭,只有先人的庇佑明显是不够的,日夜不停地作法都够呛。
所以当这些身价不菲的当家人得知,捐出去的东西能给家族后辈换取一个进入劳务司的机会时,就再也没有心疼的感觉了。
藩王的臣属不同于朝廷任命的官吏,虽然也有品级在身,但出了封地离开藩王的势力范围之后,还是相当于白身。
到了外地别人愿不愿意承认,给不给这个面子,多数还是要看藩王本人够不够硬,吃不吃得开。
尽管宁水的官身有着诸多的限制和弊端,甚至类似自娱自乐,但这种改变阶层的机会,依旧很难得。
“大小姐,果然如您所料,暗部查到郑家他们有心离开宁水。”张茂消失了一个下午,已经将城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嗯,把查到的东西丢给孙大人,人可以走,不该带的,全部留下。”
白芨眼睛都没睁开,抱着自己的长刀靠在车厢后壁,随意在身上搭了条毯子,就地入眠。
“可是,他们……”
张茂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旁的惊蛰拉了拉他的袖子,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是,大小姐。”
循着惊蛰的视线,张茂看到一向精神的某人此时也不免露出几分疲态,立刻按下了心中的无数念头。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斜靠在车框上。
“你怎么了?”
他这个样子,惊蛰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跟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憋了好久的张茂听见未婚妻的关心,总算找到了一个能倾诉的对象,顿时便忍不住咒骂起来。
“郑家不是人,一窝子都是畜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有好多无辜的姑娘、孩子……”
随着他事无巨细地讲述,一桩桩一件件恶事展露出来,惊蛰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断了。
竟然把人当猎物,还在肮脏的小圈子里炫耀,恬不知耻说成是效仿前贤练习骑射。
“真是该死,孙大人不管吗?”
“怎么管,那些人要么连个身份都没有,要么是死契。以前汪大人上门问过一回,结果没一个人出来作证,众口一词说是奴仆盗窃主人财物,逃跑过程中被射杀的。”
这也是张茂郁闷的地方,他们行事极为小心,从来不去动那些有身份的人,普通百姓就算私下里听闻了这种事也只是唏嘘和厌恶,并不会产生物伤其类的感觉。
据暗部打探来的消息,除了今年那几家稍微消停了一会,去年大小姐回来之前,还请外地来的公子哥小聚了一番,齐齐参加了‘游猎’。
“真是……”
除了斥责和唾弃,惊蛰根本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心里同样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