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一辆看起来不算华贵,却绝不会让人小觑的马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土路上,车头的摇铃不时发出声响,让瞧见的行人和牲口自动避让。
不为别的,只因这驾马车有两匹拉车的马儿。
双马为骈(pián),三马为骖(cān),四马为驷,在吃穿用度都有森严等级的时代,骈驾虽然常见,但也至少需要一定的身份和名望才能乘坐。
“杨婶,要不咱们让林队长牵走一匹马吧,不然很多路都走不了。”
“也行。只是大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已然成为老司机的杨氏,早已不复当初的样子,现在驾车不仅不会慌乱,走在将将能容纳马车通过的土路上,还能气定神闲地和人聊天。
也不知道,这一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
苏州是江南有名的大府,治下总共有十一县,白芨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堪堪走了九个,现在只差吴中县隔壁的吴江县没去了。
她从吴中县出发,一路上的轨迹相当于在整个苏州画了一个圆,终点就是吴江县紧挨着的府城。
“逛完这最后一个县咱们就去苏州,之后直接回宁水。”
“诶。”
得到了大小姐的确切答复,杨氏长长地出了口气,顿时觉得身上全是劲,甩鞭子都有力气了。
她心底有个小秘密,那就是上一回林队长给大小姐汇报的时候,悄悄塞给了自己一封信。
嫁人后服侍一家老小十几年,根本不认识多少字、也没机会再学的某人很是惶恐和诧异,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当杨婶带着丢人的心思打开信件,却诡异地发现自己完全能看懂,且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在纸上画的圈和叉叉是什么意思。
落款处,那胖得不像样子的曦字,更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她不清楚曦月小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还给特意写了封信,内容也没说别的,就是表明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必须提前跟新成员打个招呼的态度。
足有几百字的信,一句没提到自己亲娘,通篇都是臭屁的身份介绍和孩子气的显摆,碰到不会写的还用图画代替。
只在最后两句,白曦月摆出王女风范,不情不愿地问了一句,新成员到底什么时候去拜见她。
杨婶知道大小姐有四个孩子,有时候两人聊天,大小姐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别样的神情。
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却见识过很多母女相处的场景,以前还会羡慕,到后来就麻木了。
没有孩子不代表看不清,每次大小姐谈到曦月小姐,语气都是不一样的,话里话外总让人觉得她有点心虚,还有几分害怕。
一开始杨婶不懂,像大小姐这样的女子,还会有害怕的时候?
直到打开了那封信,她立刻明白了,曦月小姐是不一样的。
一个只有五岁多的孩子,明明很想自己的娘,却拉不下面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侧面催促和打听,相当聪明和灵性。
而且,有一种让人避无可避的直白,以及执着。
还没有完全进入藩王贴身嬷嬷角色的杨氏,当看到‘新成员’三个字后,久久都不能释怀。
她最近抓紧学认字和规矩,也明白了自己是大小姐的人,一切应该以主子的利益为先,不能做多余的事情。
但每次不小心摸到怀里那封胖胖的信件,不由得就会在心里想象曦月小姐是什么样子,设想以后见面的场景。
终于,在今天,某人超出了自己的本分,说出了本不该问的问题,只为了那个未曾谋面,却一心惦念娘亲的小主子。
新成员啊,还没见面,小主子就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了。
这样的曦月小姐,以后说不定比大小姐还厉害呢。
“我说,别再笑啦,牙都让人看见了。下一次,要是你还轻易被那个小丫头给收买,以后直接跟着她去。不就一个称呼么,出息。”
白芨靠坐在门口的车厢壁上,一想到还没在兜里捂热乎的车夫,转眼就可能被人薅走,便狠狠翻了个白眼。
瞧瞧,生孩子就是来讨债的,老娘好不容易手把手教出来个人,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让她胳膊肘往外拐,该你的啊?
杨氏听到大小姐发火连忙闭上嘴,专心拿起鞭子驾车,心里一松的同时却没生出多少惧怕。
因为,她只听出了话语中的无奈和气恼,并没有一丝不满和生气。
“大小姐,奴下次一定不会的,您放心。”
“你?算了吧,不见到人很难跟你解释,但你要多留几个心眼,白曦月可是很会骗人的。
喏,小莺儿就是个例子,被她用陀螺换走一个镯子不说,还被哄得晕头转向,一口一个王女殿下。看到没有,白曦月连五岁的孩子都骗。”
杨氏:……
曦月小姐多大来着?
再说了,这一个愿给,一个愿收,根本不算骗吧?
“知道了大小姐,我会注意的。”
察觉到对方脸上有一丝的不认同,白芨连眼睛都懒得翻了,得,又赔进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