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歇足了精神的商旅迎着泛红的天色,即将踏上新的旅程,使得小镇另一头的卡口忙碌起来。
四口敞开的大锅‘咕噜咕噜’地翻滚,包头巾的妇人们手脚十分麻利,把一个个冒气的海碗放在一旁,任由排队的客人取用。
这是望山镇的规矩,客人们只要把入镇时领到的木牌交还,临行前便可以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豆腐汤。
尽管汤水很稀,碗里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豆腐和几条鸡蛋丝,但能在临行前喝上一碗,还是让所有人心里暖洋洋的。
“贵客,一路顺风。”
“哈哈,借你吉言。小兄弟,你们这里真不错,有股子人味,下次我还来。”喝完汤的豪爽的汉子放下碗,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一碗汤,一句祝福,一次特殊的投宿经历,给旅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得名于‘望山跑死马’这句俗语的小镇,本为僻静之地,却在冬日的严寒中散发出别样的烟火气。
白芨手里把玩着刻有七字的木牌,马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好一会。
“走吧,咱们回家。”
她平静说了一声,既没有交还木牌,也没有去领汤,而是在放下窗帘之前,轻轻对远处张望的老人点点头。
杨氏得到大小姐的吩咐,立即扬起手中的鞭子,平稳地赶着马车通过卡口向远方驶去。
“爷爷,贵人走了,还把牌子带走了。”
直到车影消失许久,少年发现爷爷还一直盯着路口,不由得出声提醒了一句。
“是啊,贵人走了,待会把牌子补上。小轩,除了知恩图报,你一定要记住一个道理,靠人不如靠己。”
“哦,我知道了爷爷。”
此时的少年并不明白爷爷说的是什么,乖巧地应答一声后,拿起框里的无字牌,重新用笔写上数字‘柒’。
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已经做过很多次。
老镇长终于收回自己的眼神,伸手在孙儿的肩膀上拍了拍,对眼前的一幕无比满足。
昨晚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老人最终还是没去求见大小姐,原因有很多,最核心的便是对孙儿嘱咐的那句,靠人不能靠己。
望山镇的镇民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土地的人家,有的还差点家破人亡,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
当初,老镇长带着全镇人凑的干粮,靠一双脚走到了那个被苦难人奉为神地的村子,为大家求来了活命的种粮。
而随着这里的行人增多,他再一次踏上旅途,却在热闹的年会场地看到了刚刚归来的奇女子。
之后,镇子一点点学,一点点发生改变,十数次的往返,终于在路引被废除时,望山镇得到了白氏两任村长和族老的指点,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等到大小姐麾下的铁骑扫荡了整个安阳,路过这里的商旅暴增,他们已经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老镇长把一切都记在心里,不想去打扰贵人的清净,也不想让镇民以为有了靠山,失了当初苦难时候的心。
想到这里,他直直跪在地上,冲白芨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头拜谢。
“爷爷?”
“镇长?”
老人突然跪地朝远方磕头的举动,震惊了卡口处的人,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做事?今天再把路往前清一段,确保不能有石头子。”
“是,您放心吧。”
老镇长的威望很高,镇民都发自内心尊敬这位拯救了所有人的老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偷懒。
他们已经体会到了行人能给镇子带来的好处,想让更多的人来,路好走是关键。
“嗯,咱们好好干,争取过个肥年。”
“好。”
听到这话的人顿时乐了,街道的店铺归集体所有,分配模式也是按人头来算,光这一个月的收入都能给每家添个肉菜。
老镇长望着每人脸上的笑容,心中生出由衷的满足感,视线再一次投道路尽头。
大小姐,愿您平平安安,一生顺心。
……
而在另一边,杨氏感受到了自家大小姐的心绪,又抬眼看了看挺直后背在前方开路的亲卫,与身旁的王柳相视一笑。
越接近宁水,沿路听到的消息便越多,蜂拥而来的夸赞和敬重都快把耳朵磨起茧子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之前三十多年的生活,村落中最常见的是偷偷骂官府、骂恶吏,不解气的还要忒几口,哪会跟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