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知府相当识时务,得知白芨车驾所在的地方,不但连夜赶路,顺便还做好了相应准备。
“因下官疏忽,耽搁王爷的行程,下官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迎着不算太早的朝阳,这位从四品的知府大人一点抱怨没有,托着厚厚的案卷耐心等候。
“你的意思是,这事仅仅是因为一位守备?”
白芨简单翻看了一下手上的卷宗,并不觉得老爷子会把他自己能随口解决的事情丢给自己。
“王爷,这位守备是肃王妃的族弟,曾经屡立战功,一直升不上去,就是因为做人稍微糙了点。”
赵大人尽可能点出人物之间关系,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无奈。
边境州府和内陆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行政,这里军权大于一切,府衙没有太大的实权。
主政的知州、知府要是和大营等一众镇卫的关系不好,官很难做。
肃州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让知府副手坐镇军营,专门处理相关的事宜。
之前,卢守行暂时没有感受到这方面的压力,那纯粹是因为人家张知府能耐,关系经营得好。
听到这种解释,白芨若有所思,有点回过味了。
里面牵扯到肃王的面子,又关系到边军的形象,老爷子来处理确实不合适。
他一动手,影响太大。
“赵大人,你说那人做人糙,究竟是怎么个糙法,能把人家一堡五十来户百姓逼得活不下去?”
赵知府冷汗都要下来了,低头想了半天,小声说道:“沈守备看上了堡中的一位姑娘,但人家定了亲的,就没答应,双方闹了点小动静。
后来,划归军屯的时候,不知怎么把不在名册上的下洼堡给……”
得知里面还涉及军屯用地,白芨狠狠皱眉,觉得三宝以后的日子注定不会轻松。
哪哪都是事,在他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鬼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一个边城守备,论品级撑死也就六品,却能在边境兴风作浪,连一府知府都无可奈何。
“按律,军屯征地,镇卫大营须事先与知府衙门共同规划,遇到争议地段还要与百姓磋商,并给出妥善安置方式。”
“王爷,规矩确实如此……”
“我理解赵大人的难处,也不是在打官腔。本王就是不明白,一个守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别说他只是肃王妃的族弟,哪怕是肃王世子,也越不过你们凉州卫的主将。擅改军政规划,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凉州卫的将军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赵大人原本以为王爷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谁知她老人家不是不懂,而看得更深。
眼看瞒不住,他额头的汗越出越多,最后索性直接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看到这种不打自招的行为,白芨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觉察到这里面的水很深,翻出来必定会死很多人。
她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了王柳和吴统领在屋内,接着沉声问道:“赵大人,你说实话,每年上报给兵部的军屯用地,与实际相差多少?”
赵知府面色惨白,心里不断在衡量要不要说出实情,毕竟王爷不是钦差,按理没有权力过问这种军政大事。
可是,面前这位不一样啊,抛开陛下那边不说,她老人家在草原的声望已经如日中天。
为此,北境的将士都开始吃味了,动不动就和那些到关门口朝拜神使的牧民吵架。
不说,恐怕会闹得更大,传言王爷可是下手又快又狠的。
“王爷,下官该死。”
“该不该死以后再说,军屯到底怎么回事?”
“下,下官上报的田地数目不敢有误,只是,只是位置略有差别。”
“略有差别?”白芨听笑了,坐在椅子上俯身问道,“是不是种地的人也有差别?”
“是,是。”
军屯就是军方屯田种地,让边境的驻军开垦田地自给自足,以减少从内陆转运军资的巨大花费。
这本是一件相当有战略意义和实际价值的举措,但架不住聪明人太多,能看到军屯免税背后的巨大利益。
像赵大人说的这种,属于最简单便捷的操作方式,挂羊头卖狗肉。
把差的地段往上报,现实确实种的是上好的田地。
到年末用田出抵算军费的时候,这里面的产量差是一笔大收入。
除此之外,白芨能想到的就是和江南大多数地方一样,把大户的田地挂在军屯的名下。
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赵大人,你在凉州知府任上多久了?”
“八年。”
“那你知不知道,隔壁的肃州知府,张大人待了几任?”
“好像是十年,不过张大人最近被陛下调去内地解决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