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坐下来,缓声问道:“耶律修,可吃好?身上衣服可曾暖和?”
耶律修低头俯身道:“谢大王宽宥,小的安好。”
赵构笑道:“我不是什么大王,乃当今圣上九弟,大宋康王赵构。”
耶律修一怔,其实他一路上早就心有所疑,只不过高进口风很紧,没有提到更多信息。他们一路巡查,其实就是专为这位九王爷而来。至于为什么,他这样的五十夫长,小队官,也只是从纳鲁口中知晓一二,听闻斡离不大帅曾和这位王爷有过交际。只不过一直不信其大宋王爷身份,就在于赵构第一次出使金营所表现出的无惧无畏。又听说和斡离不大帅比试箭法,不分高下,一度让斡离不大帅恼怒,说大宋官家哄骗大金,派一个替身来,毫无诚意,让大宋官家换一个真正宗室王爷。官家无奈,只好遣肃王赵枢替回赵构。后得知赵构乃是徽宗九子,封康王,在诸王之中,最是有胆略谋识,更兼一身武艺,力大无穷,双臂挽斛米举之前行数百步,人皆骇服。宋时一斛米,相当于现在一百一十市斤,足见其天生神力。斡离不懊恼不止,还一度让粘罕看笑话,开玩笑说他放走了大金一个最厉害的对手,而这个对手还是大摇大摆让他请出去的。这次南侵,斡离不曾点名让赵构担任和使,就是想再次扣住赵构,挽回失去的颜面。
本来他们一队最先碰到的,就是赵构一行。可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历史就该如此转了一个弯儿,纳鲁这个憨货没有听从他的劝说,言道区区大宋百人,他还没有放在眼里。其实,耶律修知道,纳鲁为人极是贪财,他是看中了这是一股“肥羊”,欲杀之而抢光,完全忘记了额鲁赤的交代。
纳鲁一声呼哨,众金兵呼啸而上,弓弦响处,对面宋军已是倒下四五人。对方也不含糊,一轮箭雨,己方也倒下十来个。这下把纳鲁激怒,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眼见对方分兵阻击,诱敌而走,耶律修再次提醒纳鲁注意对方逃走之人,见对方倒地士兵,身上所着甲胄所持兵刃,皆精工制作,应是大宋禁军精锐。可纳鲁急红了眼,只带了少数亲军追了上去,没曾想遇到赵构设伏,折了进去。不是耶律修带人拼死抢上,真可就死无葬身之地。饶是如此,耶律修也知道,仗打到这个份上,随从人等,已是死罪。只不过,他遇上赵构捡了一条命而已。
惊惧之下,耶律修一五一十,把这些知道的零零碎碎的消息,都告诉了赵构,反正在他心里,这个新主人,比起纳鲁和额鲁赤来,自己感觉要好上许多。自己在大辽,也想凭借一身武艺,搏一个功名,没曾想辽天祚帝昏聩,让大金三战而亡,正应了那句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耶律修的主帅投降,无奈之下,耶律修跟着降金。但在大辽降将的使用上,大金国一直是有戒心的,对于耶律修出身皮室亲军,更是戒心重重。耶律修有胆有识,一身功夫在身,也就做个五十夫长,远远不能进入大金猛安谋克级别。所以,才有像额鲁赤这样大金猛安,随手就抽,视之如奴。
反观自己这一日,败军之将,但是赵构一句话,军中无人辱之,倒是和自己亲近不少,尤其是高进,更是嘘寒问暖,犹如兄弟。开始以为不过是其笼络人心而已,自己降金当初,也是如此,可后来随赵构慰问伤员一行,让其彻底臣服。赵构能屈降尊身,亲自为伤员换药裹伤,和一干军汉称兄道弟,耶律修所闻所见,大辽的王爷做不到,大金的王爷也做不到,大宋的王爷做到了。由此认定,此人乃自己一生之中的明主,值得自己为之一生服侍,终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