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本人认为自己所有招式都「不及先进们」,但产生的效果存在高低差异,若拥有和真正的「山翁」使用的招式同等的力量,亦分别存在胜过前人与逊于前人的部分。
例如过去为名唤「静谧」的山翁所使用的名叫「妄想毒身(zabaniyah)」的招式。
「静谧」本人具备的力量实在相当强悍,包含其体液、指甲、皮肤和呼吸在内,他将自身一切均化为剧毒。甚至还留下恐怖的传说,据说即使以万人军队为对手,他同样仅靠让毒乘风而去即葬送全体敌军。
但女刺客只将毒浓缩于自己的「血」,顶多算临时模仿罢了。据说这是因为她想像到自己可能无差别散播死亡,甚至引发杀死同胞和无辜民众的事态,因而减轻毒性浓度的缘故。
而「狂想闪影(zabaniyah)」确实是让头发伸缩自如的操控招式,但根据口耳相传的流言中,据说原本实际使用这招的「山翁」能让每根发丝皆变质为如蜘蛛丝般纤细,甚至能让距离数里外的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身首分离。
反之,女刺客不晓得以超越听觉领域的歌声操控对手的,已经拥有超越原创者的威力。尽管像刚才那样以众多人数为施展对象,也就只展现撼动大脑和让魔术回路失控的效果即告终,但假如将「歌」集中在一人身上施展,不仅能让寻常使役者俯首称臣,若对象是人类,甚至能操控此人的大脑。
原创者并未展现过如此威力,但即使她知道,想必也不愿意承认。毕竟对她而言,能靠自身力量编织出如此绝技的那刻,就已经算创造无可取代的伟业。
女刺客将这些抵达无数「宝具」领域的技术排列于脑中,并持续思索最适合消灭魔物的方法。不过在思考途中,她感受到些微不协调感。
她于生前也曾不时有过疑问。
名唤「瞑想神经(zabaniyah)」,能够将周围地形全都如自身一部分般感知的技术。
虽然这是她在警察局时为了寻找电源才使用的神技,但关于该招式,她总是被诡异的不协调感所囚禁。
据说此绝技是某名「山翁」所使用,但究竟是存在于哪个时代的「山翁」,她却未能准确掌握。
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同胞们与指导者,甚至现任「山翁」同样如此。
只有使用过如此绝技的「山翁」存在的传说流传,她也以此为基础,试着重现该绝技──
──「瞑想神经(zabaniyah)」真的是这样的能力吗?
──不,真的有使用「瞑想神经(zabaniyah)」的「山翁」存在吗?
就连被称为狂信者的她都抱持如此疑问。
不对,或许正是献上一切去模仿这些绝技的她,才会产生如此疑问。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隐情。
──使用「瞑想神经(zabaniyah)」的「山翁」真的实际存在────────
她在此强制停止思考。
不能有这些疑惑。
会思索这些事,代表自己果然还不成熟,她为此感到羞愧,于是再度为了打倒敌人而苦思。
同时在她心底,感受到那份奇妙的不协调感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命运般的预感仍不断微弱呻吟。
简直就像与某种事物产生共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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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兹曼特殊矫正中心
让时间稍微倒回。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
在警察局被女刺客袭击前不久,法迪乌斯待在位处监狱设施的最深处,也就是他自己的地下工房。
他伫立于施加了魔术性装饰,让人难以想像此处是近代式监狱内部的工房中央,缓缓调整呼吸。
从精巧的假人模特儿到用于咒术上的布娃娃,周围端坐各式种类的人偶,它们众多对「眼睛」都凝视着中央台座。
法迪乌斯?迪奥兰德。
他既是来自历代皆使用人偶的魔术师家系,也是与过去曾参加「冬木圣杯战争」的魔术师的亲戚。
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举行的「第三次圣杯战争」。
使役刺客的魔术师,他的斗争化为魔术性「记忆」并烙印于他使用的人偶上,而该记忆透过这尊人偶传达给全族人。
记忆的传递并非一子相传,而是包含远亲在内,广泛且无边无际地流传出去。
但是,一族中没有任何声称「我将要征服圣杯战争」之人现身。
被称为接连破戒再破戒,甚至有禁忌之术与魑魅魍魉横行乱舞的第三次圣杯战争。
若目睹此等栩栩如生的纪录,寻常魔术师会踌躇不决也是在所难免。
又或者,在一族之中有实力者,说不定已察觉到该圣杯已经参杂某种不好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法迪乌斯的祖父找合众国的政治家及军方联手──拟定一项计画。
即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执行圣杯战争。
原本被认定为不可能的任务。
毕竟就连圣杯战争的骨干,即是扎根于土地的「大圣杯」的结构,都属于艾因兹贝伦的秘术而并未对外流传。
不过,他们将那当成往后的课题,只是先确保足以匹敌冬木那块土地的灵地,并做好基础准备。
无论如何,确保有用的灵地对政府来说也是不可或缺。
在圣堂教会权力强盛的合众国内,即使打算让魔术与政治扯上挂勾,这类动向也会受到抑制,因此终究只让魔术往隶属部分机关管辖的方向尘埃落定。
只要能在百年后或两百年后稍微接近冬木的圣杯战争就好。
即使届时名为美国的国家体系有所改变,也只要建构持续以此为基础的组织即可。
「他们」充满如此热情,进而巧取豪夺守护土地一族的土地,并且不断大规模调整土地的灵脉。
然而,当法迪乌斯的父亲接手该事业时,计画甚至未满百年就迎来重大转机。
来自与法迪乌斯不同家系,某个和政府的阴暗面有所牵扯的魔术师──提议说能够重现大圣杯系统的一部分。
──「我会去把冬木圣杯的一部分偷过来。」
──「在这里培养偷来的圣杯就好。」
他在开什么玩笑。
尽管任何人都觉得他在开玩笑,但这名魔术师过去帮政府留下不少实绩,因此也无法彻底无视他的提议。
但即使是培养大圣杯,赝品就是赝品。与完美无缺的冬木圣杯相比,和灵脉间的维系并不是太强烈。
当法迪乌斯的父亲询问魔术师真的有办法重现时,他如此说道──
──利用引子即可。」
「还引子呢。」
法迪乌斯回想起从父亲口中听来的话,不禁边苦笑边喃喃自语。
「那个『引子』居然在城镇南方制造出玻璃的陨石坑,讽刺也该有个限度。」
他大口吐气后,笑容顿时消失,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根源为银与铁,基础为石与契约之大公────」
从法迪乌斯嘴里溢出的话语,毫无疑问是「召唤英灵」的咒文。
咒文经过一番漫长的咏唱,气氛逐渐产生变化。
不可能的咏唱。
不可能举办的仪式。
若是知晓圣杯战争的魔术师,想必任谁都会这么认为。
因为英灵已经全部召唤显现了。
在史诺菲尔德的英灵有六柱。
此为法迪乌斯自己对朗格尔等魔术协会的人宣传的内容。
而且,这番话并非虚假。
虚伪的圣杯战争。
既是货真价实却又被当成虚伪仪式的零件召唤出来的英灵们。
他们不过是祭品。
不过是为搅乱灵脉,让「波」汇集于一定方向。
为了再利用那份反动──展开真正的圣杯战争。
「────从抑止之轮现身吧,天秤守护者……!」
当咏唱结束的瞬间──法迪乌斯的工房满溢光辉。
无数端坐于周遭的人偶眼睛反射该光芒,并开始微弱颤抖。
彷佛在祝福英灵的显现。
又或者,是在畏惧满盈的死亡气息。
接着,光收束于房间内的一处──
什么也没发生。
「……?」
当光芒消失后,人偶的喧嚣也随之停止,只有冷冽的寂静包围工房。
「……失败了……?」
他无法感受到英灵的气息与魔力的维系。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听到来自英灵的「汝是主人吗?」的提问声。
「嗯……」
但法迪乌斯的脸上却不见焦躁神色。
老实说,他原本就认为成功率呈五五。
竟然想拿六柱英灵当引子,进而追加召唤七柱「英灵」,胡来也该有限度。
毕竟早已有英雄王那种强而有力的英灵显现,拿来当作「引子」的总量实在过多。
「好吧,那就来执行计画B。」
法迪乌斯轻声叹息后,直接离开工房。
╳╳
既是第二工房,也是监狱内拿来当成监控室的一区。
法迪乌斯进去后,他对以爱德菈为首的部属们宣告。
「改为执行计画B,去联络法兰契丝卡小姐与奥兰德先生。」
「……请问英灵没显现吗?」
法迪乌斯听闻爱德菈直截了当的提问便乾脆点头。
「对。即使加上『时间限制』,一次显现七柱果然就已经到极限。就依照我们准备好的计画,并非将剑兵当成『真正的第一柱』而是『赝品的第七柱』来执行虚伪圣杯战争。」
──也不晓得圣杯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会显现……包含这点在内,就一并当成下次的功课吧。
──但是,只有令咒好好浮现出来……
──假如解决掉现在的主人,有办法靠这令咒和英灵再缔结契约吗?
法迪乌斯以冷若冰霜的视线凝视右手的令咒,再拿笔将过程写在便条纸上,接着打算再与各方进行联络。
然后,他察觉到些微的不协调感。
在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萤幕中有几台出现杂讯。
若只是这样,那可能是单纯的故障──但问题是连「来自使魔的影像」都出现杂讯。
尽管它们有着萤幕的外观,却是魔术性物品。
毕竟这些萤幕根本不可能出现一般的杂讯,只能怀疑是来自外部魔术师的干涉。
然后,在法迪乌斯确认萤幕画面时──他发觉自己居然在手边的便条纸上涂鸦。
──哎呀,一不小心就画起来了。
──平常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果然是因为没能成功召唤英灵,所以有点受到打击了吗?
法迪乌斯对自己的行动感到费解而歪头,随后打算撕破那张便条纸。
但他的手却不经意停住。
因为他发觉在刚才的涂鸦中,出现一段与自己的笔迹截然不同的文字,书写着意义明确的文章。
『试问,汝是我的主人吗?』
法迪乌斯感受到血液全往后脑杓窜升的感觉。
他告诉自己不能让别人察觉到焦躁,缓缓环视周遭。
接着他看见了黑暗。
出现杂讯的萤幕反映出的是监狱外的景象。
是成为照明死角的森林阴影处。
法迪乌斯的视线被那格外深邃的黑暗吸引。
正确来说,是位于黑暗中央的渺小白色物体。
这台萤幕是与使魔连结的魔术器具。
因此他对使魔下达指示,让使魔接近那片黑暗。
最后,法迪乌斯确信了。
飘浮于黑暗中的是扭曲歪斜的骷髅面具。
「……恕我失礼,我稍微去呼吸下外面的空气。」
法迪乌斯离开房间后,立刻飞奔至萤幕画面内的地点。
他也有设想到,可能是外部的魔术师设置的陷阱。
因此他慎重地对周遭保持警戒,步行于监狱的通道上。
黎明前的漫长道路。
当他快步走在几乎没有光线从窗外透进来的走廊时──
走廊尽头原本忽明忽灭的日光灯,终于彻底熄灭。
突然于前方酝酿出一片黑暗。
法迪乌斯从中看见了。
浮现于浓郁黑暗中的白色骷髅面具。
──没有错。
──那张骷髅面具……是刺客的英灵。
所以召唤成功了吗?
不对,该不会是早已被召唤出来的,也就是「祭品」的刺客呢?
在各种臆测穿梭于脑海时──走廊尽头的日光灯再度点亮,白色面具也同时消失。
「刚才那是……」
当法迪乌斯嘀咕的瞬间,这次轮到自己头顶正上方的日光灯熄灭。
熄灭的同时,背后也传来声响。
「……别回头。」
好不容易才勉强理解是男性的声音,其语调毫无感情到完全无法想像对方的年龄与体格,对方在法迪乌斯背后轻声低语。
「……唔!」
法迪乌斯在那瞬间已经做好自己会死的觉悟。
从现在开始,不论自己做什么都只会以徒劳告终。
他认为不管行使自己拥有的任何魔术,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获救。
法迪乌斯正是如此明确预感到「死」。
他不晓得背后究竟有什么。
甚至觉得背后有黑暗无限扩散。
插图010
他正是如此地「什么都感觉不到」。
对方的语调并非充满杀气,甚至完全相反──
他无法从背后的说话声感受到任何一种气息。
简直像连空气都不存在的「无」之空间内,那道声音直接找自己搭话的感觉。
那道声音的存在感正是如此稀薄──他几乎怀疑是否为自己产生幻听。
尽管如此,只有一件事他还能想像。
若问自己背后究竟有什么存在──那就是刚才飘浮于黑暗中的白色面具。
「试问……汝是我的主人吗?」
虚无的提问。
明明只要回头就能找到答案,但法迪乌斯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而他能做到的,仅有在这片寂静中,对伫立自己身后的男子开口说话。
「……是的,若你是从刚才的召唤中现身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稍隔片刻后,低喃的人声撼动法迪乌斯的耳膜。
「……汝有信念吗?」
「信念……?」
从感到疑惑的法迪乌斯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只是抛出语调平淡的言词。
「……汝拥有愿意奉献人生的信念吗?」
法迪乌斯稍微思考后,边调整呼吸边答道:
「我们为了合众国而奉献出魔术的一切,这就是我的信念喔。」
「……汝有觉悟即使断绝人的命脉也要贯彻这项信念吗?」
「请问你是指即使要杀人吗?」
「……与我缔结契约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是圣杯战争,那泰半魔术师都会做好赌命的觉悟。不过,当面临能鲜明感受到「死」逼近自己的状况时,究竟又有多少魔术师能立刻回答办得到呢。
经过短暂沉默后,年轻魔术师心境平稳到令人讶异的程度开口说道:
「当然可以。只要是为了合众国,我将不吝于杀死国民。」
耳闻法迪乌斯如此断言的这番话,寂静暂时造访,接着背后的黑暗说道:
「……我的名字是哈山?萨瓦哈。」
英灵宣告自身真名。
法迪乌斯确信了。只要尚未缔结契约,这就不是念话。
然而他确信对方报上的名号,确实仅传达进自己的耳里。
那真的是只能撼动法迪乌斯脑海一处的低声呢喃。
他简直像体验到诅咒浸染到五脏六腑的感受。
「只要汝不丧失信念,我就会成为汝的影子。」
随后,就在法迪乌斯直到最后都没目击对方的情况下──「影子」撂下一句话,就直接消失于黑暗中。
只有眼下依然无法动弹的法迪乌斯被留下。
他感受到魔力线与位于远处的「某物」连接起来。
但法迪乌斯几乎无法感受到魔力有移动,因此他们两者就连是否真的连系起来,他也无法立刻作出判断。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我才有实际感受呢。」
如果答错一道问题可能就会当场丧命。
他所召唤的英灵,若是按错一个按钮可能就会化身死神。
法迪乌斯实际感受到英灵的蛮不讲理和恐怖──
接着边冒出冷汗边轻声笑道。
「这就是……圣杯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