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铺着一层潮潮的露水。
美琴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毕竟入秋,已不比夏天,清晨还是有些微凉。
“你大哥生意没做好,厂子弄没了。”说这话的时候,美琴牙齿打着颤。
“啊?村里都传,忠民哥厂子干得挺大。那么大的厂子,怎么就能没了呢?”秋红完全不敢相信。
美琴却说:“厂子小,还容易经营;倒是厂子大,才不容易干。”
秋红就更不解了,不应该是厂子大,才干得长久吗?
于是美琴开始解释,说忠民开始干得挺好,从给人家当代理,再到开了小厂子,那时候顺风顺水,也赚了不少钱。
可有了钱,忠民就想往大了干。用自己的钱投资,倒也没什么,生意还是一帆风顺。
只是干大了,接触的层面就不一样了。总想着接大业务、认识大客户,眼界宽了、心也越来越膨胀,就想往更大里干。
美琴说:“那个时候,我就劝他,不要盲目地干,现在就挺好,那钱挣多少才算多呀?可忠民不听,非说自己是个企业家,要养活那么多工人,得有社会责任感,得为工人谋福利。”
说到这里,美琴叹了口气,又说:“他其实就是想发大财,想在城里有社会地位。他觉得自己认识的圈子不一样了,他想在那个圈子里,争个脸面、争个一席之地。”
“啥…圈子?”秋红很疑惑。
“就是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一起玩儿。”
美琴解释了一下,继续说:“可人家什么财力?我们什么财力?充其量算个民营小老板,日子比普通人过得富裕点,完全跟那些人比不了。人家谈个生意、定个货,动不动就上百万、几百万,我们一个月都拉不来这么多订单。”
秋红咕咚咽了咽喉咙:“那也不少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美琴笑了:“是订单,不是利润。要是除掉成本,生意好的时候,我们能狠挣个十几万;但大多数情况,能有个五六万吧。再加上忠民,一边挣钱一边投钱,实质也没攒下多少。”
又补充说:“这是行市好的时候,可行市不能一直好。所以我才觉得,忠民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这是时势造英雄,不是英雄造时势。”
“那你们也挣够了,比我们在老家种地强。”秋红甚至还有些羡慕。
美琴摆手:“行市好,忠民就觉得自己行了,觉得自己厉害。他开始借钱扩厂,二民家那八万块钱,就是那时候借的。”
秋红这才明白:“还真是你们欠了二民钱呀?”
美琴冷笑:“欠什么欠?当时行市好,没两年钱就赚回来了。忠民把钱还给二民,二民还死活不要,说都是亲兄弟,给了就给了。”
秋红憋不住,捂着肚子就笑了:“二民他媳妇,出了名的精,他们能说出这话?”
“要不就说,你大哥这人太实在,又是堂兄弟。他说二民这钱,往后依照股份比例,每年都给他家分账。说按比例,可没说给他家入股,真要入股,那得签合同的。但即便没签合同,你大哥也没亏待他们。你再看这些年,二民家小楼也盖了,小车也开了,仰仗的还不是忠民?”
“那他还跟你家闹什么?就借了八万块,你们又是楼又是车的给……”
美琴叹了口气:“你听我继续说。”
忠民厂子扩了,也确实挣钱了,而且债也还了。他还得到了区里的表彰,还常被领导叫去开会,认识的人也越来越高级。
可高级了,就免不了想跟人家平起平坐。不想低三下四,你得有实力才行。
于是忠民开始冒进,开始借更多钱扩厂。很多老客户、老朋友,就劝他一步步稳着来,不要太着急。可他不听,还说人家格局小。
接着行市有波动,利润也开始下降,厂里挣的钱,不能够按期偿还借债。
美琴走累了,弯腰揉了揉腿:“忠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犯愁的。”
忠民当时虽然愁,但行市还是看涨,只要挺一挺,把那段时间熬过去,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