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影嗤笑道:“妹妹也莫要跟我装糊涂了。郑初晴喜欢先生不假,可先生……真真是让人吃惊,我也没想到先生竟这般看重她。”
左二笑道:“妹妹我是真糊涂,可不是装的。姐姐不妨教教我,老实哥怎么就看重那个郑小姐了?”
怜影叹道:“郑初晴再过些时日就要回兴阳去了,据说是郑家给她安排了亲事,女子成婚大多都变成了笼中鸟,怎能还像现在这般肆意?以后山高水长,她和先生怕是再难相见。先生办这桌酒席未必就没有给她送行之意。只是把酒论交哪有这样的,只说怨不说恩?先生救过我一回命,对郑初晴……我知道的就不止一回了,但郑初晴也是一句都没提。先生于她,恩重于山只字不提,怨轻于尘却自罚赔罪,这还不是看重是什么?她欠先生一条命,却说先生欠她一杯酒,分明是还想再见先生,先生还酒她还命……依我看啊,她这次回兴阳,无论是招婿还是嫁人,只怕都是日后难谐。”
我在门外听了许久女人之间的八卦,分心之下,早已冷静了下来。又听怜影说起郑初晴,心中惆怅莫名,自是欲念全消。我暗暗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了偷听的心思。
我回到房中,崔翊君兀自酣睡未醒。我望着她静谧的睡脸,默默的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去了厨房。崔妈妈果然还在厨房候着,目带询问的看着我。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打发她去休息了。我端了一碗醒酒汤喝了,回到院子中缓了缓,又纵身跃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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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即是和崔六爷约定好的日子,天只微微露白,我便提早回了房间收拾仪容。崔翊君也急急起了身服侍。我瞧她目带幽怨,眸中尽是血丝,估摸昨晚酒醒之后并没有睡好。我戏言道:“昨夜翊君并未操劳,何以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今天你娘家人可要上门的,莫要让六爷觉得我不太怜惜崔家的姑娘。”
“老爷!”
一切收拾完毕,我一改平日习惯,径自去了堂屋相候。孩子们都还没起,只有万氏夫妇和小冯在前院忙碌。崔翊君梳妆收拾妥帖,竟把长发盘了起来,梳了个少妇发髻。我颇有些诧异,然后立马醒悟昨晚酒宴,虽说打的是给文炼送行名义,实际上也是崔氏正式过门的宴席。然而昨晚喝酒喝的乱七八糟的,这两件事反而都不是主角了。
我望着她的发式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暗暗叹了口气,道:“头发就别盘啦,我还是觉得你先前的打扮更漂亮。更何况今日崔六爷要来,让他看了又要生事端。”
崔翊君并未多言,回到房间散了头发,重新打扮回原来的样子,我瞧着顺眼许多。她过来问我要不要把文炼先叫起来。我摇了摇头,只觉心中惴惴,竟有些不安。
其实能够卸下重担,我是非常高兴的。只不过文炼也跟了我不少时日,心中着实还是有些不舍的。我想起初见文炼时,他的那份孩子般的纯真和骄傲;遭遇父母离散大变时,让人心痛的沉默和乖顺。跟我的这几个月,更是肉眼可见的懂事和成长。平日里他单独和我的话也不多,我总想着日子还长,什么事都可以慢慢来,万万没想到离别之日已至眼前。
昨夜晚宴被怜影一通搅和,最后都变成了给我劝酒。文炼还是孩童,酒桌之上的冷落倒也罢了,热闹无非也都是我代为喝酒罢了。我如今有些后悔是昨晚酒宴之后光顾着泄火和听八卦去了。待酒醒之后坐上了屋顶,才猛醒时间竟然如此紧迫,我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
我坐了半晌,心中逐渐焦躁不安,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崔翊君,赶紧吩咐她坐下。她摇了摇头,又问我要不要去把文炼叫过来。我想着平日便没管孩子们的作息,今日这又何必?怜影这时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后院出来,见我和崔翊君在堂上正襟危坐,不由笑道:“你们这是……”她忽然一愣,掩嘴笑着又跑回了后院,并大声叫道:“文炼少爷,先生在堂上!”
我正惊愕间,便见文炼快步从后院走了过来,上来叫了声“先生”便跪倒在我身前。杨妈妈哭笑不得的跟在后面,道:“少爷方才一直跪在先生房门口候着先生起身呢……”
随后便是怜影笑嘻嘻的牵着凤凰,和左二夏烟一起走了进来。怜影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跟文炼少爷说昨夜先生喝了不少酒,着实是有些辛苦,就没让凤凰叫门。没成想先生和崔姐姐起这么早。”
凤凰打量了我几眼,惊讶道:“哥哥昨晚莫不是又没睡——你不是喝醉了么?”
我瞪了怜影和凤凰一眼,没有搭理她们,只让崔翊君上前去把文炼扶起来。文炼却不肯起,还跪着往前挪了挪,直直的望着我。他满脸都是不舍,男儿泪也一直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我心中难过,但瞧着满堂的各个年龄层次的女人,原本想对文炼说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杨妈妈倒是见机极快,连忙笑着说请诸人先去后院候着,早饭马上就准备好了。左二便拉着凤凰往回走,不过片刻堂上便只剩下了我、文炼、崔翊君和怜影四人。
怜影笑道:“我就不吃了,姐姐那边还等着我有事,我这便先回去了。叨扰先生一晚,还望先生莫要见怪。”我点了点头,示意让崔翊君送送她。她却笑着摆手道:“先生跟我客气什么,就一墙之隔,还劳烦崔姐姐还送什么送。我这就去了。”
崔翊君便也止了步。只是怜影刚走到堂屋门口,便见外面万老头快步进来跟我耳语说来了两个客人,我一听吃了一惊,赶紧让他把客人带进来。怜影好奇心起,笑盈盈的站在堂屋门口又不走了,估摸着是想看看来了什么人。
不过片刻,便见万老头带进来了两个人,还和怜影打了个照面。其中一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一袭长衫,面如冠玉,端的是风度翩翩,看了一眼怜影却只微一点头,径自进了堂屋,朝我拱手笑道:“你们爷俩这大清早的这是哪一出?”
我连忙起身道:“卢大公子真是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诶,这是……”
另外一人面目清秀,一双有神的眼睛正愣愣的盯着怜影。怜影表情也颇为惊讶,迟疑道:“你是,文焕……公子?”
那人竟是数月不见的卢文焕!卢文焕艰难的从怜影脸上移开眼神,上前同我见礼。我大喜道:“文焕兄!你可还好?你们这是打哪儿来?”文炼也连忙起身同二位族兄见礼。怜影却怔怔的站在堂屋门口发呆。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她,和卢氏兄弟客套了几句,介绍崔翊君的时候却有些犯难。倒是崔翊君落落大方也毫无顾忌,上前行礼道:“崔家长房、崔翊君见过二位卢公子。”
二卢均急忙还礼,卢文炫笑道:“早听说崔家有位姑娘曾入宫陪伴贵人,品行端淑,知书达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卢某都恨不得把家中顽劣的妹妹们都叫过来,让她们好好跟着崔姑娘学学。”
卢文炫既是卢家下一代家主,可算是标准的樊阳地头蛇,他们世家之间又向来交好,想必崔翊君和我的事都清楚,但他却只字不提,倒也免了不少尴尬。卢文焕则看上去有些惊讶,道:“崔姑娘也是入过宫的?那你可认识……等等,崔家姑娘为什么会在先生这里?”
“文焕!”卢文炫面露惊讶,连忙打断了他。卢文焕顿时醒悟自己失言了,立即缄口不语。
我有些尴尬,笑道:“君姑娘是文炼的小姨……”
其实按文炼的辈分来说,卢文炫和卢文焕都得跟着文炼叫崔翊君小姨,但我也听说过他们世家辈分比较乱,一般没什么特别亲的关系,就按着年龄随意称呼。文炼的母亲崔氏严格来说还只是外室,这就更是不好论了。卢文炫就很聪明的避开了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卢文炫有没有跟卢文焕说过这些关系,只好含糊表示他崔翊君在我家出现的原因是和文炼有关。
崔翊君却温婉一笑,道:“老爷和卢大公子无需讳言,翊君已经被宫中贵人赐给我家老爷了,二位公子以后直接唤我崔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