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挠了挠头,别的倒也罢了,但最后这一句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咱老李如今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了,门庭冷清确实不太合理:“那这么说来,咱家门槛之所以还健在,是因为卢家的缘故?”
崔翊君道:“卢家顾着肇郡的面子和文炼的身份,文炼的身份又关乎着崔家和卢家自己的面子,一直没有表态,可能也永远不会表态。卢家不表态,樊阳其他的名门自然也就不敢上门了。更何况如今卢将军被调走,文炼也一起离去了。”
其实不用顾忌卢家和肇郡面子的人也是有的,比如郑家就曾经找我议亲。崔翊君继续道:“今日卢家的族长就在楼里,肇郡的人也在,我不建议老爷去敬酒,免得大家都尴尬。”她沉吟了片刻,又道:“倒是郑家,瞧在晴妹妹的面上,我觉得老爷倒是可以去敬杯酒……”
我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我当然知道崔翊君是好意,希望我把先前夺剑和文炼的事揭过了,毕竟郑家可以算是一路退让,甚至还有结亲之意。可是就郑家和青云会这个血海深仇,虽然当下没有被揭破,但我还是觉得万分的不适。只是这事我暂时没打算和崔翊君明说,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公众场合。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她却很罕见的继续笑着小声的劝我:“老爷,其实为了文炼的产生的那些过节原本都不算什么,但是老爷上次回绝了郑家的提亲,这事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她的意思是说我若和郑家毫无瓜葛,拒亲也没什么。但正是因为我和郑家有些过节——其实就是我得罪了郑家,郑家还愿意提亲化干戈为“秦晋”,这就相当的给脸不要脸了。我有些无奈,只好道:“翊君,这事我心里有数。有些情况你是不了解的,等回了家我再与你细说……”
崔翊君微怔,但还是很快便笑着应了,不再多言。先前一直在陪凤凰说话的怜影气哼哼的凑过来,道:“先生就知道和崔姐姐说悄悄话……”
我笑道:“你作为陌上芳菲的二台柱,不用去给楼里的贵客们敬酒么?”
怜影撇了撇嘴,道:“班主和姐姐都嫌我太能惹事,说今天这样的日子可不能让我给搅和了……”
我不由大笑,笑声未落,便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走近,片刻之后便见陌上芳菲的班主孟山孤身一人端着酒杯进来了。我连忙起身相迎,怜影却冷了脸,大剌剌的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孟山以之前的事相谢,我笑着客套了几句。喝过酒之后,孟山看了一眼怜影,仍旧跟我笑道:“这丫头平日里她姐姐都管不住她,万幸先生还能约束她一二,有劳先生了。”
这话说的颇为亲近,我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满口应了。孟山走后,怜影仍旧板着脸,小声的跟我抱怨,说班主从来不说江小姐只老盯着她唠叨。我笑道:“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能惹事,唠叨唠叨你又怎么了。”
怜影哼了一声,道:“前天晚上被先生叫回光德坊,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可被班主好一番数落,说我……为情误事。这难道也怪我?”
她“为情”二字说的极是小声含糊,我便索性装糊涂,笑道:“醉酒误事?可不是么,孟班主也没说错什么……”怜影气的杏目圆睁,恨恨的瞪了我一眼。
凤凰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就来插嘴,道:“哇,醉酒误事。怜影姐姐你这还算好了,我想醉酒误一回都不行,上次偷偷尝了点家里的女儿红就被哥哥啰里啰嗦唠唠叨叨了好久,还连带文炼和夏烟姐姐被哥哥骂了……”
我丝毫不怀疑,凤凰绝对是怜影的头号知己,怜影若不是碍着一脸浓妆,我看她早就搂着凤凰亲上去了。崔翊君和夏烟均一起笑听凤凰和怜影那无尽的牢骚。不过这波吐槽并没有持续太久,门外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回进来的是肇郡的李谦,仍旧是孤身一人端着酒杯。他进来之后笑呵呵的和凤凰与崔翊君打了招呼,看见怜影也是丝毫不吃惊,谈笑间竟也是毫无芥蒂。
他见了凤凰便夸她天赋高根基牢,道:“李姑娘真是根骨绝佳,老夫生平从来没见过这么出众的天赋。听说天门派的当阳子道长还在李姑娘手下吃了亏,真是了不得了不得。”他啧啧称奇,随即便话锋一转,“李少侠年纪轻轻,也是当真会教人,李姑娘这般岁数便如此了得,怪不得卢将军会把独子托付给李少侠。如今卢将军和那个孩子都已经离开樊阳了,李少侠若是愿意,不如搬来我肇郡,我李家必奉少侠为上宾,老夫也愿以家中幼子幼女相托……”
我吓了一跳,连忙以要抚养师妹不能轻离故土为由推脱了。李谦点了点头,道:“李少侠所言深合孝道,理所应当。不如这样可好,老夫有一幼子,年方五岁,过些时日老夫差人带他来樊阳拜李少侠为师……”
我心中一紧,着实是有些猜不透这李谦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这个说辞我也早有准备:“六爷有所不知,当日接了将军大人之子,实在是因为欠了将军大人的人情。李某一介男子,带我师妹这一个孩子便颇感吃力,根本无力再教导其他的孩子。将军大人之子李某也不过只是挂个名罢了,实际上是崔氏在代李某管教他,所授的也不过都是崔家的一些寻常功夫罢了。崔氏是他的姨母,自然是教的用心一些。”
凤凰却忽然插嘴道:“哥哥既然带不过来孩子,不如让六爷把已经长大的那个儿子送来好了……”
我赶紧捂住了凤凰的嘴,苦笑道:“童言无忌,六爷莫怪。”
凤凰说的分明是和我年岁相近的李珂,我听得想笑又不敢笑,着实是有些尴尬。李谦面上也闪过一丝怒色,但立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犬子除了家传武学外,还有另拜族外明师,怕是和李少侠没这个缘分了。”
他说完还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上去颇为遗憾。但这份遗憾只不过持续了片刻,就又见他夸赞崔翊君人品武功俱佳,堪称我的良配,并安慰崔翊君道:“崔家从来不是食古不化之家族,下次老夫见了崔六爷又或是崔家其他长辈,自会劝解一二。李少侠,老夫也还是那句话,江湖是人情世故,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和柏岭多多走动,若是缺个说客或是媒人,都可来寻老夫,老夫定会尽力。二位呢,还是得早些把名分定下来才是。”
崔翊君看了一眼有些不快的凤凰,含糊应对了几句,忽然笑着问李谦道:“李四爷怎么没一起过来,一个人在屋里喝酒岂不闷得慌?妾身听说我六哥和李四爷相熟,妾身还想问问四爷我六哥哪里去了呢。”
这话说的颇有些无礼,我大感惊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世家间都这么说话的。不过李谦也只淡淡一笑,道:“我四哥和崔六爷相熟么?我倒是不知道。我四哥向来性子闷的很,倒也不用人陪。”
他说完没再理崔翊君,转向了一直冷眼相看的怜影,拱了拱手道:“前些日子犬子无礼,冒犯了姑娘,老夫代犬子给姑娘陪个不是,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我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会当着我的面给怜影道歉。怜影起身慢吞吞的还了一礼却并没有说话。李谦笑道:“怜影姑娘等会还要登台吧,老夫祝姑娘演出顺利。要看姑娘演出一回真是不容易,今个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怜影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只好出面打圆场,代她和李谦客套了几句。李谦看上去修养功夫极好,笑呵呵的不以为意。和我又闲聊了一会儿,喝了几杯酒,才告辞离去。
李谦离去之后,我感觉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后背竟然隐隐出了一层薄汗。我看了一眼沉默的怜影和仍旧有些不快的凤凰,笑道:“你们两个平时上蹿下跳的,刚才见了客人装也不带装一下。”
凤凰哼了一声,道:“我可没忘记是谁偷袭打伤了哥哥的,以后我定要报仇!”
我笑道:“我这不当场就报了么,打折了他一只胳膊,似乎至今都没好利索。你个小孩子惦记什么仇?”
怜影则皱眉道:“这个笑面虎真的让人很不舒服,他那个狗屁儿子下流归下流,我都没觉得那么讨厌。”
真是奇怪的逻辑,但也不是毫无道理。李珂那样的流氓估摸她见得多,但李谦那样的表面上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还使劲和你套近乎,仿佛从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我见过一次他的无耻,他即便是咬人的时候都能笑呵呵的,谈笑间把你生吞活剥,吃完了还能面不改色的抹一把嘴。
我问崔翊君道:“你提李泰做什么?”
崔翊君皱眉道:“李家好像只来了李谦一个,李泰根本没有露面,李禅还有李珂都不见踪影,有些奇怪。”
怜影道:“先生和姐姐不用担心李珂这个人了,他压根就没来这儿。班主说李珂和卢文灼一早就去翠微楼了。”
“啊?”怪不得今天也没看到卢文灼,原来竟是这个原因?我愣了一下,随即便觉得有些好笑:“李珂倒也罢了,文灼兄今日可是东家,怎么也这般乐不思蜀……”我自己说着越来越觉得奇怪,卢文灼看上去教养甚好,不像是轻浮好色之人。我在本地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卢家有什么流连青楼的浪荡子弟。更何况翠微楼的姑娘……他卢文灼什么时候去嫖不好,怎么会选在贵客云集的今天?
怜影在我眼前摇了摇手,道:“先生怎么了,听到翠微楼就跟丢了魂似的……你也想去是么?翠微楼的头牌又没我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