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一下变故极快,我顿时也有些懵。眼见着屋子里转瞬间就只剩下我和江浸月两个人,哦不对,还有睡着的小灯泡凤凰,我一时也变得有些沉默。
我思忖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红妆剑,伸手解开了江浸月的穴道。她沉默的掏出一块帕子,简单的抹了抹满脸的泪花,然后仍旧做了一件事——张开身体一把揽住了我的胳膊,顺着我的手臂摸向我的手腕。
我感受到了从手臂上传来的丰盈和柔软,没有再抗拒,而是微微的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件事既然你不肯认,就暂且不提好了。”
江浸月没有接话,但我能清楚的看到她在摸到我手腕时露出的片刻喜色,和随之而来的逐渐凝重到慢慢绝望。终于她放开了我的手腕,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给我披上,刚披好便低头埋在我手臂上又痛哭了起来。我望着沉睡的凤凰,心中也是越来越难过。
“江浸月。”
我艰难的把眼神从凤凰身上移开,望向了片尘不染的天花板:“不要再哭了。你自从来到樊阳和光德坊,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不过我刚开始是怀疑的方向是傀儡妖人。后来慢慢觉得,你和凤凰长得有些像,不是么?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从我们这些时日的相处以来,我还是相信你最开始想到的计划绝对不是杀人强抢。”
我静静的听江浸月又哭了一阵,直到她渐渐平息。她哽咽道:“看来公子都猜到了。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有一天胡伯告诉我,他收到樊阳传来的消息,说将军府新进了一个身手不凡的门客,身边带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和我小时候有些像……”
“和凤凰相处了这些日子,凤凰这孩子确实和我极是投缘,我也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了我的妹妹。我原本一直在犹豫怎么跟公子提出这件事,宫中哪位贵主却通过肇郡李家找上了我,听到她们也想要凤凰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
“等等。”我忽然打断她,“那个宫中贵主到底是什么人?她找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的。”江浸月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那个宫中贵主,我只知道是一位公主。她找我为的只是陌上芳菲去宫廷演出方面的事,这件事我和公子说过,确实是真的。后来我听说她们也想要凤凰,然后也听到了公子对于这件事的回应……”
“所以你们也起了强夺之心?”我冷笑道,“那个公主要凤凰过去做什么?可别跟我说只是给那个孩子找个伴读之类的鬼话,为找一个伴读这般处心积虑可真是太荒诞了。”
江浸月皱眉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我绝无强夺之心,我还为这件事劝了对方好一阵子。但这件事之后,我便不敢再找公子说认亲的事了……”
我认真的凝视了江浸月好一会儿,她坦然的回望着我。我问道:“那崔氏呢?你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么?“崔氏不是离谱之人”,当时可是你对我说的。”
江浸月面上多了几分认真,道:“崔姑娘在我眼里,从初见到数日前的望山楼里,她的行事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忽然反水,我派人盯着的是凤凰不是她。我时至今日,仍旧觉得此事难以置信,崔姑娘不可能是背主之人,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公子若以后再遇到崔姑娘,可以好好问问她。”
我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江浸月又道:“事情的改变,是有一日卢家要求我们更换义演地点,卢家并没有跟我们多说过什么,没有明示也没有暗示,只要求我们按照他们的做,便不会有麻烦。有些东西是我和孟班主还有胡伯一起商量推测出来。孟班主也从来没有要公子命的意思,只不过他的侧重点只在凤凰一个人身上,别人的死活,哪怕是他自己他也没放在心上。”
“而你就好心多了,你除了要凤凰,还发了善心提醒我不要自蹈死地,还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及时赶走了崔氏,并顺手救下了夏烟和怜影,甚至还安排好了白氏姐妹给我留后,对么?”
“呃……”江浸月显然听懂了我语气中的讥讽,不由得有些踌躇,声音也低了几分,“我……我在事发之前也曾经提醒过公子,有一天晚上我求你带怜影离开此地……还在你手上留了信息,写了一个“十”字,意思就是告诉你初十那天要额外的小心……”
“江浸月!”我越听越怒,从她怀里猛地把胳膊抽了出来,厉声道:“你巧言令色,把你说的跟个活菩萨似的,你当我是傻子么!望山楼一事,分明就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要黑吃黑……”
我忽然想起我逃出重围后,又在她的安排下,在翠微楼重新见到了凤凰。我伤势发作时,也是她全力救治,甚至还为此受了不轻的内伤。虽说我眼下的身体的困境,和她给我喂的三颗药有关系,但现在想来,翠微楼的地下密室能藏得了夏烟,便也能藏得了凤凰,根本没必要让我带着凤凰东躲西藏,她让凤凰跟着我撑过三天,更可能的是她希望我不要贸然出去拼命……她什么都不做放任我死去才对她最有利。她若真想害我,机会实在是很多啊……可是……
这个念头一起,我口气顿时便缓和了几分。江浸月却泪盈盈的望着我道:“公子,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也从来没有过一丝想害公子的想法,也希望能够保全公子的家人。我……我有证据!”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到在这间屋子的西北角的角落,弯腰从墙壁上掏出一块砖,里面竟然有一个暗格。她在里面摸索着掏出来一个长条状的木盒,看上去光滑无奇并没有什么花饰,但用的木料却是上好的黄梨木。她把木盒捧起,小心翼翼的递到我手边,道:“公子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我狐疑的接过木盒,伸出手指在盒子上轻轻的摩挲了片刻,然后轻轻的打开了它。
长条状的盒子里,放着的也是一个长条状的物体。这物体外表鲜红,雕花精致,赫然是一把剑鞘。我“咦”了一声,很是诧异,连忙快步走到主座前,拿起先前被我放在桌子上的红妆剑,放在手上比对了一下。两把剑鞘看上去很是相似,但江浸月这把明显颜色要暗淡一些,显得有些陈旧,却和剑柄上的颜色更加的相称。
我把红妆剑插入了江浸月的那把剑鞘之中,竟也是严丝合缝。通体观之,也没有色差。我吃了一惊,道:“这……这才是红妆剑的原装剑鞘?你……你到底是谁?”
江浸月垂泪,后退两步,朝我蹲身行了一礼,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李世兄。”
我有片刻的怔愣,仿佛一下子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一般,连虚扶一把都忘了。我眼瞅着她微微低沉的胸口,下意识的问道:“你多大?”
江浸月仍旧蹲着没有起身,道:“我今年十九岁了。”
我总算清醒过来,顿时就给气笑了:“李衔云有这么大的女儿?莫非你也是我师父的女儿?你他妈的这是在逗我?!”我一阵气急,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江浸月连忙收了礼,又去给我到了一杯水递到我嘴边。我咳嗽不止,杯中水顿时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色。江浸月大见惊惶,当即放下杯子,握住我的手不管不顾的运气输了过来。我只咳得头晕眼花,好容易缓下来,便当即甩开了她的手腕:“这是肺脉受损,输气又有什么用呢,莫要浪费功力了。”
江浸月无声的捂住了嘴巴,过了好半晌才低声继续道:“我不是常先生的女儿,但常先生一直是都知道我的存在的。世兄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间废弃的寺院么,其实这里是我娘的出身之所。”
“我娘是个弃婴,是被这里的一名女尼捡回了寺中,当时大约只有半岁。尼姑庵里多了一名女婴是件极其难堪的事情,但寺中主持静慈师太做了主收了我娘为徒,在山脚下寻了一户农家养育我娘长大。等我娘过了六岁,静慈师太便让她重新上山进了寺,教授她佛法和武功,但并没有让我娘剃度出家,而是教养了我娘十年之后,放她出寺下山。”
“我娘下山之后并没有依从养父母成亲嫁人,而是开始闯荡江湖。她武功卓着,逐渐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后来经历了许多故事,她遇到了我爹,生下了我。我爹出自高门世家,无法娶她为妻,她也不甘为人做妾,过了些年便离开了我和我爹重入江湖。”
“我娘和我爹好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了常先生,所以这些事情常先生都是知道的。后来我娘离了我爹,常先生仍旧不离不弃,他们的关系也是与日俱进,先是结拜为兄妹,后来更是互生情愫。他们两个联手,仗着岁月和红妆两把利剑,在江湖中杀出一片天地,和一群伙伴创立了青云会。”
“后来的事情世兄应该也知道了,青云会盛极一时,但不知何故,常先生和娘亲分道扬镳,带了部众脱离了青云会。随后没过多久,便因傀儡现世,青云会被官府和世家联手江湖人士合力剿杀。”
“娘亲在天佑三年十一月风岐山陷落的前几天,让胡伯持了红妆剑剑鞘来找我,让我赶紧逃命,好好的活下去。几天之后我便听到了青云会湮灭,娘亲葬身火海的消息……所以……李世兄,你能明白了么,在官府眼里的,我和你还有凤凰,大伙都是青云余孽。我怎么可能还会害你呢……”
我头痛欲裂,集中精神逐渐变得困难,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有限度的真话还是另外一个含糊的谎言。我问道:“你说凤凰是你亲妹,又说你娘和你爹早就分开了,那难不成她是李衔云和我师父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