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在质问张贵妃为何要给当年的丽妃下毒,是了,他从经不住严刑拷打便招了的周太医那已经知道了当年的辛秘。
原来,丽妃先是中毒身子虚弱,神情恍惚,后来又听闻他攻打西域国,便病倒了,可为了母族,丽妃没有告诉皇帝她染病的事,反而是跪求他放过她的母族……当时张贵妃和其余几个妃嫔合伙在他面前污蔑丽妃对他心怀怨怼,甚至私下多有怨言,皇帝气不过,便拒见她。
可怜的丽妃身子一再折腾,便病得厉害,又被张贵妃以当时还小的孟阙作为要挟引到阁楼上,挣扎直辖,张贵妃亲手将丽妃推下阁楼……事后再收买丽妃身边的宫人,伪装成丽妃不满皇帝继而自戕的局面。
孟阙来时,张贵妃身边的宫人正哆哆嗦嗦地招供,似是受了极大的折磨,声音都带着颤意,断断续续的,将当年丽妃的“冤案”揭露。
他没有进去,在听说他母妃当真是张贵妃推下去时,眼底一红,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小弯刀。
小弯刀不大,眼见着他手用力到要被刀刃边缘割伤,俞纯忙握住他的手腕,温柔地道:“孟阙,我给小弯刀配了个漂亮的刀鞘,很贵的——你别将我的小弯刀捏坏了。”
女子温柔含撒娇的声音叫孟阙短暂地从仇恨与痛苦中抽离出来,他恍惚了下,怔怔地侧过头,看着身边人,眼里的脆弱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俞纯对上这样的孟阙,心口宛若被针扎了下。
她喉间发苦,低声道:“你母妃很爱你,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撇下你独自离去,孟阙,你没有被抛弃。”
俞纯此时恍然懂了孟阙的情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丽妃当初母族被攻打,在宫中又被奸人合谋陷害欺凌,还被他父皇冷落,所以脆弱之下选择了从高处跳下,结束了她的性命。却也留下年幼的他独自承受无法承受的后果,被磋磨了那么多年。
所以他一边念着丽妃,却又一边恨着她。他心里没有爱,是因为他感受不到爱。
一对年轻的男女,四目相对,各自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孟阙先展了颜,他牵了牵唇角,努力朝俞纯笑了下,握着小弯刀的手也松了松,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俞纯的眼角。
“怎么你还先哭了。”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半好笑半怜惜的意味。
俞纯喉间咽了咽,眼眶红得厉害,她抽噎了下,拿出腰后精致的刀鞘,将小弯刀从他手上拿过来,轻轻合上。
孟阙看着她小心又温柔的动作,眼神也不觉温柔下来。
她就似这把刀鞘,可以顷刻间便将他所有的阴郁暴戾封存、抚平。
“他们真不是东西!”小姑娘嗓音带着哭腔,低骂了一声,哪怕骂人,声音都是软的。
孟阙立时就明白,今夕是何夕,他不会沉溺痛苦的往昔中,他有要珍惜的当下了。
他从前只会握刀、持剑杀人的手,以后会牵着她的手,一直将这条路走下去。
“嗯,别生气,我会教训他们。”
“嗯,都别放过了——我是指该死的人。”俞纯咬着牙槽说着,而后又忙补充解释。
生怕孟阙无差别报复了不相干的人。
看着小姑娘嫉恶如仇却又爱憎分明的模样,孟阙不知为何,想笑。
多好啊,这是他没有的能力,可在她身上,他可以感受到,这就够了。
里面是肮脏的招供、认罪、争辩、指摘、愤怒、对骂,听起来那么荒谬恶毒,孟阙甚至觉得滑稽。真相远比他想象中更血淋淋,他母妃那般温柔明媚的人,原来承受了如此多的不公和恶意。但他没有那么愤怒了,全天下的恶意朝他撕咬着过来也没关系了,他拥有一整个世界最温柔的善意。
“不进去吗?”见孟阙拉着自己转身要走,俞纯疑惑,“可是他们……”
她从不阻止她向这些人复仇的,他们该死,都罪有应得。
“不用了。”他会报仇,但不是当着她的面,她不该看到他残忍的一面,他更不想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
她的眼睛就该干干净净的,然后只看他便好。
俞纯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往后看了眼,怎么办,孟阙受了这么多苦,她还想冲进去揍张贵妃一顿啊!
孟阙脚步一顿,回头见俞纯还眼巴巴地望着身后,唇角微微一勾,将她的小脑袋往回掰了掰。
“不能脏了你的眼睛和手。对张贵妃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多年来的努力一点点瓦解,让她看着她爱的男人亲手摧毁她的一切。”
俞纯盯着孟阙的侧脸,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就这么轻描淡写?不应该啊。
“怎么,不相信我?”孟阙对上俞纯的眼睛,笑问。
俞纯抿了抿唇,将脸一木:“我脸上有这么明显吗?”
“嗯,都写在这了。”孟阙曲起手指关节,轻点了下她的眼皮,戏谑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