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不断,寒冷刺骨,地面泥泞不堪,不是行军的好时间。
但已经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帝国四路大军已经越来越近。在和李桃单独谈话之后,陆远组织人员整备物资,决定次日向东进发。
阴云海沿岸还有几座小城,到地方之后看看炼修们能不能就地取材弄出几条船。这一路有些帝国的阻截,琴元辰率领的浩浩荡荡的领主军已经在这一线摆开阵势就地布防。不过雾雨天气能见度很低,或许能找找穿插的机会。
总好过一头撞死在下河城。
陆远的这些命令没有通过李桃,刘畅邵婷等人也没有多问,大家都知道去下河城救援是取死之道。
开拔前夜,陆远在自己的营帐中研究作战地图,陈飞吟乖巧的伺候在一旁。虽然听起来有些暧昧,但实际上只有勤务兵的本职工作,端茶倒水外加传令。
她原本是一个完全静不下来的疯丫头,现在却娴静如同另一个人。到夜深的时候,她耳朵动了一下,分辨出来者的脚步声后,陈飞吟表现得有些惊讶。
她站起身的时候,帐门被掀开,一阵冰冷的雾雨吹进来。
李桃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她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神色,一种陆远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名为脆弱的神色。
“你们聊。”陈飞吟起身离开,顺手合上帐篷。
陆远让李桃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叹了口气:
“李桃,我知道你不容易接受,但战争不可能没有牺牲。”
“就算我们能打赢,巫尚也绝不会将那一万多难民还给我们。”
陆远下一句没有说,就算巫神开眼对方真的把人质还给过来,血税军也没有足够的给养。
陆远以为白天的话没有说清楚,没想到李桃并不是来讨论这件事。
“陆远。”她说,“我想听听冠军侯的故事,你上次没有说得很详细。”
老陆嘴角一抽,还以为李桃这么晚来找自己是吵架呢,想听故事简单。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霍去病的记载和盘托出没有一点隐瞒,李桃听得很仔细。在结束的时候,李桃问了一个问题:
“冠军侯当年,有没有遇到过被敌军用百姓胁迫的情况?”
老陆眉头一皱,陷入回忆,最后摇摇头:“历史上没有相关的记载。”
李桃追问:“如果有,你说他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陆远更长久的沉默,最后意味深长道:
“没有如果。李桃,冠军侯的敌人不会用百姓胁迫汉军,因为他们知道没用。即使有,历史也不会记载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李桃,华族曾经有一支真正的仁义之师,真正的百战之师,他们的旗帜和我们的旗帜是一个颜色。可即使是他们,在面对敌人优势力量进攻的时候,也只能选择撤离回避,将当地的百姓留给残暴的敌人。这并非懦弱,他们所作的,是记住血的仇恨,为那些牺牲的百姓复仇。”
“所以你真的不用苛求自己。”
陆远的话令李桃陷入深深的失落。
“真的从来没有过吗?”她不死心的问,“在漫长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陆远再次叹息,“曾经有过唯一一次。”
“1654年新会之战,李定国将军率明军攻打清军城池。”
“在他几乎已经胜利的时候,清军将城中的大明百姓推到城头,以百姓充当抵挡炮弹的肉盾。”
“李定国将军顾及百姓的性命,下令停止进攻,错失收复整个广东的绝佳战略时机。”
“之后清军援军赶到,形势极端恶化。李定国将军不久后身死,而南明朝廷也随之土崩瓦解。”
“李定国将军是我个人最敬佩的人,但是李桃。”陆远盯着这位好友的眼睛,“如果去下河城,这就是我们最有可能面对的局面。如果帝国军将难民推到前方当肉盾,你让战士们怎么打?”
“所以历史并没有给我们答案,对吗?”李桃问。
“是这样。”
“我明白了,谢谢。”
李桃放下杯子,打算离去。在转身离开之前,她忽然给了陆远一个拥抱。
陆远心头一片茫然,这是一个坚硬而孤独的拥抱,一如李桃本人,陆远当时无法理解这个拥抱的意义。
在他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李桃已经消失在细雨中。
陆远一夜难眠,为战局和同伴们的前途命运担忧,即使不去下河城,血税军的前方依旧是重重难关。
第二天清晨,雾雨依旧,大部队准备开拔,陆远召集所有人,却唯独不见李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