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海神情肃穆，向着遥远的深空敬了一礼：“望舒同志，我替远航者号上的全体船员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探索者二号全体船员的贡献！”

“章舰长，作为探索者二号的船员，这是我们的职责。”

望舒说罢，又问道：“小长安，你在听吗？”

赵长安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喉结滚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我在。”

“对不起啊，小长安，我可能没有办法遵守约定了……

“你可以理解我吗？”

赵长安双眼通红，沉默地点点头：“我理解。”

很快，在双方严密的计算和准备下，这一场特殊的引导过程开始了。

章若海叹了口气，看着长安的眸光中满是复杂。

“总舵手，请掌舵！”

赵长安闻言，握住了远航者号的总舵盘，开始等待着测绘组下达的航向数据。

啪嗒，啪嗒……

晶莹的泪滴从赵长安的眼眶滑落，在模拟重力的牵引中下落，一颗颗砸在触控面板之上。

通讯仪的那头，望舒笑了，笑得很灿烂。

“小长安，再过五分钟，我就会点燃所有的推进引擎。”

望舒看着窗外的星空，星空寂寥，无数灿烂的星辰从无限遥远的距离投来光线，似乎也要照彻这片无垠的死带。

“到时候，记得要跟好我，就像小时候那样，牵着我的手，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赵长安也抬眸望向了同一片星空，似乎隔着星空的光芒，可以看见望舒的笑容和倩影。

“嗯。”

望舒设置好程序，看着屏幕上一分一秒减少着的倒计时

“乖，长安，答应我一件事。”

没等赵长安回复，她继续说道：“探索者二号的燃料耗尽后，不准再来找我，你要好好的，要健康顺遂，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

“小长安，还记得五岁那年，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

“我们的亲人有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们根本看不到，于是，他们便化作了天上的星星，而每次星光的闪烁，都是他们在为你唱着一首名为思念的歌……”

“而现在，我就要变成那颗星星啦。”

看着眼前的计时器逐渐归零，望舒将通讯仪翻了个面，那里，正是她和赵长安两人合拍的大头照。

照片中，一名少年紧紧贴着姐姐的脸颊，两人笑得无比灿烂。

“小长安……三，二，一，抬头”

话音落下，望舒轻轻在通讯仪上落下一吻。

与此同时，赵长安抬头望去，量子空间望远镜传回的画面内，远航星旁远处的深空之中亮起了一道璀璨的光芒。

这道光芒是如此耀眼夺目，就如一颗真正的远航星，照得满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它在燃烧一切闪耀的同时，也义无反顾地向着更为死寂的深空冲去，在远航者号的星图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光迹。

很快，计算组经过严格的测算，得出了准确的航向数据，按照这样的航向，远航者号能够在燃料耗尽之前抵达一颗新的年轻恒星，并在那里取得足以逃离死带的燃料。

赵长安立刻开始调整舵盘，他将航线一点一点地与那道光芒对齐，带领着远航者号紧紧跟随着她，一如无数年前那样。

五分钟后，航线已经完全修正，远航者号开始远离探索者二号，远离原本的航线，掉头向着繁星璀璨处进发。

赵长安再次拨通通讯，却被望舒主动挂断了，唯有那道光芒依旧在夜空中静静地闪烁着。

望舒是测绘系的天才少女，赵长安也是舰船控制系的天才少年，他们都无比清楚，这样耗尽燃料所带来的是什么。

望舒将会乘坐着探索者号，一头扎进毫无星辰的死带之中，她将再也得不到任何能源补给，再也没有转向或是回头的机会。

探索者二号里的维生装置和生存资料足以供应她活到她的寿命尽头。

也就是说，她将在浩渺的深空之中经历漫长无比的煎熬，孤寂的老去，等待死亡的来临。

……

远航者号转向的五个小时之后，整个总舵司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忙碌，但是紧张焦虑的情绪不再，所有人都重拾了希望和信心，并为了新的停泊做着准备。

赵长安憔悴无比地来到盥洗室，将冷水浇在脸上，随后抬头看向镜子。

恍然间，他看见镜子对面的自己似乎变了样子。

脸型和相貌基本一样，但是对面的自己穿上了一身奇怪的军装，就是他在梦境中曾见过的徽章和军衔。

梦中的“赵长安”吗？

他来干嘛？

就在赵长安疑惑间，梦中的“赵长安”贴近了镜子，大声喊叫着什么。

赵长安听不见声音，只能瞪大眼睛分辨他的嘴型。

随着他揣摩“赵长安”的嘴型，若有若无的声音在他的脑海的最深处中响起。

“爱她就去追她啊！”

“混蛋！”

赵长安闻言，猛地抬手，一拳砸碎了盥洗室的镜子。

“明明你自己都是藏着掖着不敢说的懦夫，凭什么说我是混蛋！”

然而，直到心头的愤怒消退，赵长安坐在地面，才发现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觉。

除了一地的狼藉以外，哪有什么梦境中的“赵长安”？

下一刻，赵长安一咬牙，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绽放出坚定的光芒，推开盥洗室的门，朝着章若海的办公室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