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献贼与官兵之间的来回拉扯争战,导致江河航运受阻,单单是潇水到湘江的航道就能提供多少就业机会?
齐雨菲这时打断唐世勋的话头:“奴家当然晓得航道受阻的问题,但你如今又岂能解决?”
“你能否有点规矩?怎的老是爱打断别人说话?”
唐世勋甚是不满地睨了她一眼,旋即续道:“航道受阻最大的问题在于湘口关的通商和关税问题,此事正在解决当中……”
他说起这事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湘口关的莫将军已是知会零陵商会,意欲抽取三成的关税。
而东安城和全州城的商人代表则说,湘口关外被官兵控制的岐山头下之老埠头,要收取两成的商税,且由湘口关北出的商船还只能在老埠头停泊。
若真按莫将军和老埠头官兵的税收,那一来一回可就要被抽掉五成商税!哪个商人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往返湘口关和老埠头之间?
何况两地商税若不统一,后续的问题还会更多,但湘口关毕竟在莫将军手中,唐世勋也徒呼奈何,只能是让零陵商会和莫将军去交涉此事。
这问题扯远了些,唐世勋又转回事关民生的就业问题。
他指出,如今府衙和县衙都在筹备春耕复产事宜,只要是治下的无主之地皆会进行开垦,届时需要的人工亦是海量,无论是当地百姓还是难民,只要肯干活,谁没事情做?
再有,四座东码头的修建也是如此,若有当地贫苦百姓过去参与修建,不也同样有工钱赚?
齐雨菲垂首思索了一阵子后,竟是有些意兴阑珊地蹙眉道:“奴家倒是听叔叔说起过一些,但他总是说得模棱两可而又高深莫测,为何你会如此详细地告诉奴家?哎!若早知道你有这许多的考虑和布局,奴家也没必要来班门弄斧了。”
唐世勋闻言恍然,原来是齐大坚那老小子在家里摆谱,让齐雨菲误以为他在对待百姓的事上一碗水没端平,是以才想来找他问清楚?
当然,唐世勋也深知官爷们就爱这个调调,那事情总要说的有些云里雾里,美其名曰让下属自去领悟。
而齐雨菲或许只是在家族里听到齐大坚偶尔提及,那自然更是难窥全貌了。
旋即唐世勋暗自揣测,这仙婆子究竟是何意?难道她真的想为当地贫苦百姓‘鸣不平’?
不对!唐世勋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首先来说,这齐雨菲虽提到了民生问题,但她并未流露出任何悲天悯人之神色。
其次,她能够花两万多两银子来认购军债,且她还不是用她叔叔齐大坚的银子,可见她早已用别的手段实现了财富自由,断不可能还是个贫民,而且也从未听谁说这仙婆子乐善好施不是?
再有,她之前曾说‘对他有大用处’,适才她又略显失望地说自己是‘班门弄斧’,但她还未提及任何诉求与建议不是?
唐世勋再结合她提出的有关民生之问题,一个合理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想及此,他和善的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很少有女人会主动问及我的施政举措,也难得有人会当面质疑我,你,是少有的几个。”
随即他神色坦然地续道:“或许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最不喜欢听别人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话!无论你的建议是否正确,也无论刺耳与否,只要符合我的利益,我定会采纳!而且你应当清楚,跟我合作者,我绝不会亏待之。”
齐雨菲抬首看向唐世勋,她那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虽说她从未见过眼前男子的本来面目,但从他所扮的老夫子此刻所散发出的气势,不禁让她感到一阵恍惚,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个自信而又睿智的长者似的。
原来他已经猜到我今晚来是想寻求合作了?齐雨菲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赞赏之色,柔声笑道:“不愧是唐夫子,果然有气魄!既如此,奴家便直说了……”
她之所以抛出当地贫苦百姓与难民这两个大群体的问题,这只是她的引子,她是想借此来指出一个深刻的问题,那就是‘民心’。
诚然,通过适才唐世勋所解释的,齐雨菲已经看到他有了全盘的利民之举措和布局,不过她认为这当中还略有不足之处,那就是‘顺序’和‘时间’的问题。
春耕虽在即,但就连齐雨菲都听说连种子都得向官兵那边的商人购买,这恐怕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
再有湘口关的开关通商,这还得等那大军头莫将军同意降低关税不是?
又有那四座东码头的修建,又岂是能立刻进行的?
而难民窝棚的搭建和招募难民青壮之事已经在进行!但当地的贫苦百姓皆不在此列,当地人岂无怨念?
齐雨菲继而指出,当地贫苦百姓又岂会看到唐夫子在背后所做的这些努力?他们所看到的依旧是唐夫子偏袒难民,一碗水能端平乎?而每多过一天,这怨气岂非便多上一分?
最后她意味深长地对唐世勋说道,如今你位高权重,又得兼顾军务,那底层百姓的事儿你或许知之甚少,但你可知有多少‘有心人’在坊间数落你这唐夫子?又有多少愚夫蠢妇在背地里戳你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