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梅一听这话，看一眼孙子，用刷子刷着锅说：“你咋又问这话，这也不是啥重要的东西，你妈死的早，你从小是我给你用米糊给喂大的，所以那些人就胡乱闲扯，你别放心里，当个屁放了就行。”

李金宝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李朝辉从外面进来，先是用瓢接了井水喝，喝完看一眼正烧火的儿子。

“你自己觉得你学习咋样，要不高三上完就算了，家里没啥钱供你读大学，你那学习也上不了大学吧，你高中毕业了就去外地打工吧，攒几年钱再说个媳妇，你的事情也算定了。”因着开学就高三了，李朝辉提前给儿子打预防针，告诉他没有钱读大学。

李金宝说：“我成绩也不算差，大专还是可以上的。”

“有的大专学校比那些什么本科大学学费还贵，读个四年出来，你都二十多了，你算算这四年得花多少钱，咱们村20出头就有不少人订婚，来年就结婚了，我劝你要拎得清，高三毕业去打工，攒几年前能娶上媳妇才是大事，不然你读完大学才开始上半年赚钱，等你攒到钱，你年龄就大了。”李朝辉分析的头头是道，仿佛在说你不听我的总会吃亏的。

李金宝默默地说：“我可以勤工俭学，学费也可以跟学校贷，我问过了不要利息，毕业后返还就行，生活费我也可以打工来赚，不花家里钱。”

李朝辉一脸不耐烦，“读书有啥用啊？”

李金宝也有点小脾气了，他说“别人家里只要孩子想读，砸锅卖铁都供，我都没想过让家里给我准备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你还是不让我读，我这个年龄不读书干什么，打工能打一辈子吗？打工有什么前途。”

李朝辉一看李金宝那倔头倔脑的样子就来火，把脖子上的毛巾抽出来直接甩在李金宝的脸上，啪的一声，李金宝脸颊火辣辣的刺疼。

“老子跟你说话，不是跟你商量，是让你必须读了高三就别读了，要不是旁人劝我，我高三都想不想让你读，我不知道你吗？人家林涛都说了，你上学天天逃课去网吧打游戏，都不正经学，这会给我装用功了，你就是个废物，学的进去吗你，浪费粮食。”林涛和李金宝一个学校。

李朝辉把李金宝贬低的一无是处，听得李金宝心里不是滋味。

李金宝心里发狠道，“我就是要读大学！”他在跟李朝辉置气，对于大学他也没有眉目，不知道读哪里。

或许他可以读厦门的大学，上个大专也行。

晚上，在地里忙了一下午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李金宝就在院子里的竹床上睡着了。

隐隐约约他听到父亲和奶奶在说话。

父亲发牢骚说：“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动不动就问咱们是不是亲生的，是不是抱养的，他妈是谁，他有没有姥姥姥爷，一看就是有二心，所以说不能对他太好，不领情的，对他太好到时候亏的还是我们。”

孙梅说：“他非要上大学，你说咋整，我也是觉得高三毕业让他去打工最好，不然还要好几年才能给他安排相亲。”

“之前咱对程程也不赖，她说跑就跑，还把小芽带走了，这个都不是亲生的，以后没准也跑了，真不能对他太好，就得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李金宝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梦里听到的这些，还是现实里父亲和奶奶在聊这些。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他都因为这些话而感到难过。

后来李金宝在与生父母网络交流里开始了备战高考，他利用高三最后一年，和父亲请的网课老师一对一复习，没什么事根本不回村里，闲暇时间几乎都用在补习这件事上。

他想，不管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最起码努力过，最后能上大专也行，他要去厦门，这样离生父母近一些。

2012年，高考结束，李金宝填报了厦门的几所大学，没有填特别的好的，他估分后有了大概的想法，也问了生父那边的建议，最后去了理工大学，他的分数比他想象中高了十几分，踩线进的理工大学。

考上大学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事情，但李朝辉和孙梅都不是很高兴，李朝辉甚至为了避免李金宝问他要钱交学费刻意避着他，高考完在老家的那段时间几乎不和他正面交流。

甚至在确定李金宝非要去读大学时，李朝辉还放狠话，“你要是去读大学就别认我这个爹。”他以为李金宝会为此放弃读书，听他的去打工。

李金宝当然不会服软，他没有和李朝辉说他并不缺钱交学费，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生父母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彼此都在期待开学到来，这样双方就能见面，这是期待了足足一年多的见面。

李金宝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在网上买了火车票，26个小时的硬座，开学那天家里没有人送他，他一个人从村子走到镇上，再从镇上坐小巴车到县城，再从县城的火车站出发前往厦门火车站。

怕被要钱或者借钱的李朝辉并不知道，李金宝这一走竟然再也没有回来，哪怕是孙梅去世，亦或者是他重病卧床，他都联系不上李金宝，好似这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老婆孩子甚至养子最后都离他而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手机上看到一则新闻推送，写的是一家三口被迫分开，最后久别重逢的故事。

新闻里的人全部用了化名，可他比对了新闻里描述的地区，以及那个孩子的信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但也仅限于猜测，毕竟他已经一无所有……

2016年，李朝辉浑身褥疮的饿死在了自己那破旧不堪的瓦片房里，被人发现时已经过去了三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