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你相信命运吗?”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从阿瑶嘴中说出来的。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陈不恶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
曾经几时,老医长孙如意也这么问过自己一次。
但陈不恶从来没有认真细想过,所谓命运,到底在指什么?
为什么【病界】里的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被赋予了某种命运一样?
孙如意的死亡,阿瑶的救赎和老宁的传承。
他们似乎都在走向一条...已经被注定结局的道路,然而在走向这个结局的路上,却又如此的费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计算明年的今天自杀。
而你要是想顺利实施这个自杀计划,又必须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认真活着才行。
看着阿瑶...陈不恶好像有那么一丝理解这种无奈与苦楚了。
也许所谓的命运,就是自己注定要走的那一条路。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阿瑶就背负上了一个向死而生的命运。
她没有选择。
毕竟总不能去问父母,你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即便父母真的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父母又怎么会知道,把心爱的女儿生下来后,会是一名带来灾难的【遗忘者】呢?
“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注定要这样...”
“我承认...我很害怕,我当然害怕啊...那可是五骑士...怎么可能坦然面对,但我不能逃避...恩佐,命运推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我...决不能放弃...”
这是一条孤独的单向旅程。
阿瑶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
不管她能否成功将五骑士送回时间缝隙,都需要牺牲自己来完成。
她不能逃避,只能去做。
因为如今只有她,能做这件事...
陈不恶很难想象,她一个人是如何抱着自己去死的信念,坚持到如今。
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会放弃。
全世界,不,准确的来说,两个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个【遗忘者】。
可她一个人要面对的,却是让整个【病界】几百年来都感到后怕的恐惧存在!
这条路上,没有人陪她往前走。
或许在这之前,她还拥有亚瑟。
可现在...她只剩下自己。
一种窒息感在陈不恶内心升起。
她怎么可能赢得了五骑士呢?
“我大概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一直在旁听述故事的顾扶摇掏出烟盒,似乎想要再点一根烟来缓解情绪。
然而打开烟盒后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她沮丧的叹了口气,无奈道。
“简单来说,你被人追杀了,而那个追杀你的人来到这里,有可能会在这里乱杀人,对吗?”
阿瑶闻言,怔怔看着她,随后咬着牙连连摇头。
“杀人...?不不不,你还是没明白...那根本不是杀人!是毁灭!它们...”
“什么毁灭不毁灭。”
顾扶摇打断了她的话,望着窗外语气相当平静道。
“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周围的大人老是在说,世界要毁灭了,那时候自己怕的不行,可现在几十年过去,世界还是老样子。”
“我从历史中学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没那么容易死,而世界,也没那么容易毁灭。”
她说着,站直了身子,皱眉道。
“你叫阿瑶对吧,诚心而论,我对【病界】的存亡丝毫不关心,但我很关心这里。”
“假设那个所谓的...五骑士,真有毁灭世界的能力,那我们这里也没有东西能阻止他,而你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所以很抱歉,我不仅没办法帮你对付那怪物,而且还必须把你送走,即便你们两个之间有交情。”
“因为我们这些人,还不该死。”
顾扶摇最后这句话,是说给陈不恶听的。
电话那头坐在病房床上的陈不恶闻言,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也知道这句话背后所包含的份量。
顾扶摇这么做,是对【常界】的生命负责。
因为一个不理智,就可能面临无法挽回的结局。
阿瑶闻言,缓缓低下了脑袋,嘴里不停重复着。
“我知道...我理解的...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你们不用在意我的生死...只要能帮我离开这里就好...我已经...不想再连累任何人,我有自己的归宿...我也应该走向那个归宿...”
“可离开之后,你有办法把五骑士重新锁回时间里吗?”
陈不恶问道,“毕竟当年,是成千上万的【遗忘者】在努力。”
听到这话,阿瑶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她仿佛很累,却又咬着牙道:“我...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试试...”
实际上,陈不恶已经能想到,当阿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没有任何生物的异世界后。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地面上,手持短杖,于无声无息中,独自迎击那五个死神般的存在。
那将是多么绝望的一幕...
此刻,视频里的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因此显得有些沉闷。
半晌后,阿瑶突然开口道:“恩佐...你还可以回去,对吗?”
她指的是病界。
陈不恶明白。点了点头。
“那你回去后,可以帮我...去给亚瑟立一个墓吗?因为他也没有家人...陪着我走了很多年,我算是他的...半个家人,我怕自己死后,就真的没人去祭奠他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悲伤。
相反,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
陈不恶怔怔望着那笑容,似乎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他手机开始提示没电的时候,整个人才反应过来。
然后,用相同的微笑深深点头。
“好,我答应你。”
嘟——
手机电量用尽,已关机。
.....
.....
午夜。
街头。
白月。
冷雨。
还有阴暗脏乱的小巷。
“大哥,我到了,你来了吗?还是按照先前的说法,一次三千哦!”
一个穿着不到膝盖短裙的女生,握着手机,背部依靠着湿冷的胡同墙壁。
她的语气十分慵懒,用手背拨了一下刚染的粉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