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走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你等着,我为你守灵三月就去那边找你,你不要去投胎,一定要等着我……”
杭州府建安县的胡家墓园里,一个年轻男子披头散发,扑在一座新坟前痛哭流涕,悲痛欲绝,这个男子就是胡家的少爷,名字叫胡安良。
胡家是建安县的首富,可胡员外早逝,家中妇人刘氏和儿子胡安良相依为命,这刘氏一直守寡没有再嫁,她吃斋念佛,乐善好施,经常救济贫困的乡邻,因此美名远扬,建安县的百姓称她为活菩萨。
没有了丈夫,刘氏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胡安良身上,教导他好好读书习字,将来考取功名,光耀胡家门楣。
胡安良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没有辜负刘氏的期望,可谓是十年苦读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如今高中新科状元。
胡安良身带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家中,给母亲,妻子报喜,谁知他看到家中一物,犹如晴天霹雳,瘫软在地。
原来,胡安良兴冲冲回到家中时,却没有看见妻子李玉儿,而是看见了妻子的牌位,他离家去京城赶考时,妻子李玉儿还好好的,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恩爱夫妻居然阴阳两隔,任谁也接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
他发疯似地质问母亲刘氏,李玉儿是怎么死的,刘氏告诉他,李玉儿与长工王达通奸,畏罪自杀了。
胡安良根本不相信刘氏的话,他和李玉儿彼此相爱,她怎么会和王达通奸?在刘氏嘴里得不到实话,胡安良就去问家里的下人,可下人和刘氏说得如出一辙,胡安良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了。
他来到妻子李玉儿的坟前痛哭,白天痛哭,夜里都睡在坟地上,不管刘氏如何劝慰,他就是不愿意回去,刘氏无奈,只能派人在坟地周围保护儿子。
胡安良就如疯了一样,披头散发追赶那些人,让他们离开,他要单独和妻子在一起,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刘氏没法,只得把人换成了一只大黑狗。
这只大黑狗是胡安良小时候在外面捡回家的流浪狗,一直喂养至今,养得膘肥体壮,这狗就和胡安良有了感情,看着主人悲伤落泪,狗眼里也泛着泪花。
就这样,一人一狗住在坟地里,胡安良相信李玉儿决不会是母亲刘氏说的那样,她的死一定是有蹊跷,可他又无法得知真相,内心十分愧疚,就整日扑在坟前哭泣。
要说这李玉儿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家住在建安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李三郎是一个农夫,母亲王氏,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其乐融融。
李三郎每日种地,辛勤劳作,王氏温柔贤惠,在家纺线织布,李玉儿乖巧伶俐,相貌漂亮,李三郎没有儿子,就把李玉儿当儿子一样养着,夫妻二人省吃俭用把她送进学堂读书习字。
二人商量着再生一个儿子,一女一儿凑成个“好”字,这个家就算圆满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李玉儿十岁的时候,家中半夜失火,李三郎把熟睡的妻子和女儿救出屋外,自己却被坍塌下来的屋顶活活砸中,被大伙吞噬了性命。
李三郎死后,王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厚葬丈夫,不久,她也郁郁而终,世上就留下一个可怜的小女儿李玉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为了让母亲王氏入土为安,李玉来到街上,卖身葬母。
这日,刘氏去街上买布料,看见街头围了好多人,看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走上前去,众人看到刘氏到来,赶紧让开了一条道,刘氏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李氏仔细打量这小女孩,这孩子长得肤如凝脂,明媚皓齿,很是乖巧可爱,就问起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等,李玉儿一一作答,毫不隐瞒,刘氏听的是眼圈泛红,于是就派人拿了银钱,到李玉儿的家中把王氏埋葬了。
李玉儿年方十岁,一个人孤苦无依,刘氏心善,就把她带回家中做丫头,虽说是丫头,不过王氏对她很是关爱,李玉儿十分感激王氏的收留,对她的扶侍也是尽心尽力,一年四季不离其身。
夏季昼夜掌扇,冬季给她泡脚按摩,暖被窝……李玉儿的乖巧懂事也赢得了刘氏的认可,对她更是高看一眼。
转眼六年过去了,刘氏的儿子胡安良也已经十八岁了,李玉儿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二人虽说是一主一仆,但郎才女貌,彼此互生爱慕之情,只是碍于刘氏家教甚严,胡安良没有向李玉儿表白。
李玉儿作为一个丫头,虽然对胡安良爱慕,可她知道二人地位悬殊,更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把这份真情埋藏在心中,这辈子都没有打算要表露行迹,只是默默的关注胡安良的一举一动。
农历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一向吃斋念佛的刘氏要去百里之外的娘娘庙进香,本来李玉儿是要陪着她去的,可她突然患了风寒,于是刘氏就带着另一个丫头去了,李玉儿留在家中养病。
娘娘庙路途遥远,刘氏又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每年三月三去烧香,最少半月才能回转。刘氏在家的时候,胡安良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书房念书,如今刘氏不在家中,他就放松了不少,来到后花园转悠,欣赏美好春光。
他来到园中,看到李玉儿正在修剪花枝,她一袭薄裙裹身,玲珑有致的妙曼身材,犹如桃花的姣好容颜,在明媚的春光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此时园中的花红柳绿都被她比得没有了颜色。
胡安良一时间看出了神,竟然忘记了走路,李玉儿无意抬眸,发现胡安良正在痴痴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也羞红了脸,赶紧作揖行礼,就匆匆的离开了园子。
胡安良望着她飘然而去的仙姿,心中也是奇痒难耐,这样美丽的女子,要是能和她结为百年好合,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心里想着,就得了相思病,吃不下,睡不着,更是无法静下心来读书。
第二日,他又来到花园中,看到李玉儿在给花儿浇水,美得不可方物,由衷赞美道:“园中佳人醉人眼,万紫千红看不见,若是此生得美缘,吾甘折寿来相换。”
李玉儿虽是一女流之辈,但十岁之前也上过几年的学堂,况且她天资聪慧,听到胡安良这样说,心中即喜又怕,喜得是自己心仪的人对自己如此真切的表白,怕的是刘氏知道后不会饶她。
她满面羞涩,颔首作揖,就要离开,却被胡安良挡住了去路,说道:“我爱慕姑娘许久,不知姑娘心意如何?”
刚才他火辣的诗句就让李玉儿的心中小鹿乱撞,此时更是心跳加速,脸颊绯红,低头不敢看他,说道:“公子是贤身贵体,我一个丫头如何敢有非分之想?”说完绕过胡安良,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胡安良看着李玉儿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只要二人相爱,没有什么贵贱尊卑。
爱情这东西说来也怪,不说破的时候可以一直埋在心里,默默关注着对方也会感觉到很幸福,一旦说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兽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胡安良得不到李玉儿的回应,心中更是煎熬,夜晚的时候,就悄悄来到李玉儿房间,深情诉说衷肠,李玉儿本就爱慕胡安良,见他如此情真意切,一时间忘记的身份悬殊,在遮遮掩掩中表露了心迹。
二人青春年少,热血沸腾,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接下来的事情本应该水到渠成,但李玉儿是一个保守的姑娘,在关键时刻制止住了胡安良,对于胡安良来说,就如到来嘴边的鸭子又飞走了,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就这样,二人谈起了恋爱,每天晚上,胡安良就会来到李玉儿的房中和她约会,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诉说不完的衷肠,就是没有超越雷池半步。
刘氏不在家的半个多月,二人天天晚上幽会,刘氏回转之后,胡安良才有些收敛,不敢再去李玉儿的房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见李玉儿,但也不敢多说话。
胡安良想起李玉儿就无心读书,总是坐在书桌前发呆,有几次刘氏路过书房,走进去看到儿子魂不守舍,就觉得奇怪。
她想去问儿子缘由,可觉得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一日,她又从儿子书房经过,悄悄走近窗子,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胡安良和丫头小红在说话,只听见小红说道:“嗯,知道了。”,刘氏正在纳闷,就看见小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到窗子旁边的刘氏也是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刘氏给小红使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赶紧走开,那小红就低头匆匆离开。
过了一会儿,刘氏轻咳一声就走进了书房,胡安良见她进来,赶紧坐好,装作专心读书的样子,刘氏说道:“明年春季就要进行殿试,也只有半年时间了,你要抓紧学习,争取高中,你父亲在那边也就放心了。”
胡安良此时的心并没有用在读书上,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说道:“母亲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刘氏点头,然后就出了书房。
晚上,刘氏把丫头小红叫到房里审问,问他今天在少爷房里干什么?小红只说是给少爷端茶倒水,并没有做什么,刘氏明明听到小红好像是答应了胡安良什么事情,她越是不说,刘氏就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刘氏见她不说实话,伸出手就是一个耳光:“大胆奴婢,我几日不在家中,你的胆子暴涨,居然敢说瞎话欺瞒主子。”
小红被刘氏扇了个趔趄,吓得她赶紧跪地求饶,刘氏怒道:“还不快说,少爷今天给你说了什么?快说!”,说着又要去扇耳光,小红吓得赶紧哭着说道:“老夫人,我说,我全都说。”
原来,刘氏回来这几天,胡安良就不敢到处乱跑,晚上更不敢再去找李玉儿,他心中如有千万只猫爪子在挠,奇痒难耐,于是就写了一封情书,让丫头小红给李玉儿拿出,以诉相思之苦。
刘氏听了大怒,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了这几天,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儿子魂不守舍,无心读书,原来是和李玉儿有了私情。
刘氏听了小红的诉说,肺都气炸了,没想到自己好心收留了李玉儿,而她却恩将仇报,居然勾引自己的儿子,这让她无法容忍,昔日懂事勤快的李玉儿如今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要立刻拔除掉。
这时,李玉儿端着热水进来给刘氏洗脚,刘氏就让小红退下,她关好房门,一脚踹翻李玉儿手中的热水盆子,热水瞬间流了一地,李玉儿被刘氏的举动吓懵了,赶紧就跪在了地上。
刘氏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居然好心收留你!”
李玉儿不知道刘氏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哭着说道:“玉儿感激老夫人的收留,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只要您愿意,我会伺候你一辈子的!”
刘氏恼怒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还知道我对你有恩,那你又为何勾引我的儿子,让他魂不守舍,怎能安心读书?”
李玉儿一听才知道刘氏责骂自己的原因,她和胡安良是两情相悦,何来勾引一说,如果说勾引,也是他勾引自己的,李玉儿心中委屈,可也不能实说,“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老夫人饶命。”
刘氏道:“你还知道错了?告诉你,如果再去勾引安良,我决不轻饶,赶紧给我滚出去!”李玉儿赶紧道谢,就匆匆地出去了。
从此之后,刘氏就不让李玉儿做自己的贴身丫头了,而是让她做饭,洗衣,劈柴等,什么重活,脏活,累活就让她做,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这样刘氏的心中才会有一丝快感。
刘氏身边的贴身丫头换成了小红,胡安良吃饭时见不到李玉儿,心中就很不解,他就悄悄地问小红,怎么没有看见李玉儿,小红摇摇头不敢说话。
李玉儿自从来到胡家就一直是刘氏的贴身丫头,突然换成了小红,胡安良觉得蹊跷,又见小红讳莫如深,他心中更是疑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说李玉儿,她知道刘氏的心思,之所以把她安排在后院做活,就是不想让她与胡安良见面,她想不见也好,反正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努力做活,每天都把自己累的精疲力尽,晚上倒头就睡,没有时间去想胡安良,也就不痛苦了。
几天不见李玉儿,胡安良越发不安,于是夜里偷偷起床,来到李玉儿的房间,结果被刘氏派去监视他的人看到,就报告给了刘氏,刘氏恼羞成怒,叫人把胡安良带走了。
她骂道:“李玉儿,你这个贱骨头,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眼狼,安良是要考状元的,到时候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你一个下贱的丫头,就不要做白日梦了!”
刘氏怕自己的儿子再私会李玉儿,就整日把他关在书房里,安排几个家丁在外面看守,不准他走出书房半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胡安良想,母亲知道了他和李玉儿的事,就会对李玉儿不利,于是干脆就不读书了,就坐在屋里烧书玩。
刘氏得知此事大惊,她对儿子抱有巨大的期望,如今他居然把书都烧了,这让她恼羞成怒,但儿子大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好言相劝,说他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沉迷女色?以后中了状元,是要娶千金小姐的,那李玉儿只是一个丫头,娶了她不是让人家看胡家笑话吗?
尽管刘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胡安良就是不为所动,还说如果刘氏不成全他和李玉儿,他就不读书了,刘氏看着日渐颓废的儿子,非常的担心,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只得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