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微微低头，看向崩裂出一道长痕的胸甲，然后又重新将目光升起，看向红袖。

看着红袖那一刻闪过纯粹的倔强与杀意，被逼到角落后才终于绽放而出的力量。

奇怪的是，冥帝的目光竟然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没有了之前的凌厉，没有了冷漠与锋芒，更没有了字字戳心的语言。

她就这么看着红袖，许久。

“唉~”

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又像是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从冥帝的口中发出。

这一声叹息，像是将冥帝脸上的锋芒都吐露而出。

她轻轻的回头，转身看向身后，身后的一切，都在冥帝回头的时候，变换景色。

那原本虚幻的场景，在冥帝回头之时缓缓消散，露出了真容。

原来，此刻的冥帝与红袖，根本就站立在青川的山巅。

而在冥帝的背后，就是青川外的一切。

可以看到身后那四位鬼王鬼影滔天而起，看到鬼王身后一道道幽冥之力如同长河入海，汇入汪洋。

整个冥界的所有力量，都汇聚在了冥帝的回头之地。

汇聚在了青川外！

这是冥帝曾经拥有的一切力量，此刻就在背后。

她静静的看着。

看着这一切，她从初生之时的一缕亡魂，一路走到今天所打造的一切。

缓缓的，冥帝双手托起头顶头盔，缓缓摘下，抱在胸前。

她抖了抖长发，于是长发飘扬，与手臂间的头盔红缨一起，在身后飘荡不止。

“红袖，你知道吗？”

发丝飞舞间，冥帝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述说真理，“无论是六道轮回，还是这座冥界，亦或者是冥界的一草一木，都是本尊一手打造而成的。”

冥帝一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抬起，指向面前的大军汪洋，指向面前的山川湖海，界域山河。

“他们，它们，都曾听命于本尊。”冥帝道：“这是本尊曾作为帝级的荣耀，也是称帝必须拥有的能力。

但不要忘了，他们，它们，也拥有生命，拥有自己该有的尊严。”

忽然，冥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红袖，认认真真且一字一句的说道：“答应我，善待他们。”

红袖愣在原地。

甚至不明白冥帝向自己说了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红袖就觉得，此刻的冥帝，应该要做出最后的决胜姿态。

而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世上就不会再有红袖这个人。

红袖的心情还沉浸在绝望和最后的挣扎之中。

此刻听到冥帝的话，无法理解。

回答红袖的，又是一声轻响。

咔。

咔嚓。

轻轻的。

崩裂声再次响起。

那已经崩裂的胸甲裂缝，在持续的崩裂，延伸向更远的方向，如同不断蔓延的蜘蛛网，逐渐向整块胸甲扩散……

而冥帝对此视若无睹，目光依旧平静的，不再有锋芒的看向红袖。

此刻，更像是一个请求。

只是红袖始终没有回答。

而事实上，冥帝也并不需要红袖的答案。

毕竟，许诺，其实没有意义。

有些话，只需要说出来，听到，就够了。

“有些话，要说在前面。”

冥帝散落着长发，平静的向红袖继续说道：“冥界可以有冥帝，也可以没有冥帝，始终都是冥界。

你即使战胜了我，也只是得到了帝级的力量，得到了冥界暂时的操纵权，而并非得到了整个冥界的拥有权。

冥界万万生灵，三界众多亡魂，可以是你的部下，但不能是你的嫁衣。”

最后这一句，冥帝的语气格外加重了一些。

就像是一句托付中重要的提醒。

这个时候，红袖才终于回过神。

她看着眼前冥帝的神情，看着她胸前崩裂且不断蔓延的甲胄，似乎猜到了什么。

红袖的眼底透露出不可思议，“你……你是说？我战胜了……你？”

听到红袖的话后，冥帝的眼里闪过一抹落寞。

“是，你赢了。”

甲胄还在持续崩裂，持续的蔓延，直至冥帝的肩甲，腿甲，全部铺上一层蜘蛛网般的崩裂。

“红袖，有一点你说的不错。

小小的信念，有时候，也足够刻骨。”

冥帝轻轻笑了笑，如同感叹道：“从前，我一直不理解，我冥界亡魂厉鬼中，为情所困者为何总是居多。

鬼王隐杀，鬼将芳华，以及众多天赋异禀却不甘转世不愿重活的人，层出不穷。

他们为了记住一个人，死不愿意，活不愿意，不愿忘记，不入轮回。

现在，我大概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了。”

冥帝的双眼有些迷离，如同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很长很长的回忆。